阮芝對祝纓道“祝令,我現在要是封賬,應該不算晚吧祝令一向能干,我們都是知道的。只是有時候,太能干了也不好。豐堡的駐軍與本地洪幺等人都是同鄉,祝令會心疼人,給他們發錢了吧都是同鄉”
原來,一處征發的兵役并不全會分到同一個地方,譬如福祿縣就需要一百來人,如果洪幺老家一次征發三百人,另兩百就會調到別的地方。洪幺等同鄉跟著丁校尉到了福祿縣,他的另一部分同鄉們則在豐堡當兵。
今年過年之前,祝纓不但發了按月的補貼,還給每人一筆按品級不等的過年費。都湊在一起,對普通人家來說也算是巨款了。祝纓又了費用極低的運送錢款的業務,讓洪幺的家人過了一個好年。
好巧不巧的,洪幺“肯出力氣”之外又別有一個特點大嘴巴。丁校尉帶兵也不算很苛刻,更要給祝纓面子,他就點了個強壯又能言會道的士卒,命他陪同福祿縣派去開同鄉會館的人回鄉。一是給福祿縣的人領路,二也算是為了保護福祿縣人的安全。
這個人就是洪幺。
洪幺能言會道在趕路無聊的時候是個優點,可是回到家一吹牛就是個缺點了。他回到家,陪同鄉會館的人將捎帶的錢一分,自己也回家過的了。過年少不了串親戚,他大嘴一張,就吹起牛來咱們這回可以發達了福祿縣孝敬咱們土地、錢糧、還給牛和犁
他與所有出門闖蕩而回家的人一樣,必不能灰溜溜的回來。征發兵役是件沒有出息的事兒,但是能發財就另當別論了
沒多久,十里八鄉好些人就知道了他怎么顯擺的。他明明只攢了兩貫錢,卻將這兩貫錢都拆散了放到一個笸籮里,擺在自家堂屋的桌子上叫人看。對錢吹牛,越吹越沒了邊兒。
事兒就傳到了在豐堡駐軍的人家里,福祿縣都這樣,豐堡應該也不錯吧
并沒有
豐堡地方就算要與駐軍相處,也是先從校尉等頭領開始結交,誰能照顧到一個個的大頭兵呢那得看校尉做不做人。
這校尉自己撈錢還撈不過來,又要士兵過得清苦以顯示自己清廉,哪有心想到他們校尉不做人,自己吃得滿面油光,卻以“青黃不接”為由,又污了一筆款子。豐堡駐軍的日子愈發的難熬。
終于在前陣子出事了
起因是一個士卒收到家里人捎來的口信他爹死了,但是沒錢埋,家里借了錢辦了喪事兒,讓他把一些軍餉捎回來還債。
他向校尉討錢,反被校尉的親兵說“不識大體,沒眼色。”
兩下吵了起來,親兵把人給打了。豐堡士卒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老鄉幫老鄉,與親兵們打了起來,校尉又要“行軍法”,要斬殺帶頭鬧了他的事的人。這下可算是捅了馬蜂窩了,士卒鼓噪起來,執刀殺進了校尉的大帳,將他給挾持了。
又把平素奉承校尉、欺壓士卒的親兵們都殺了,接著就公推了兩個人要向上陳情,控訴校尉不做人。
事情鬧大了,當地官府趕緊加緊文書發到了京城,皇帝震怒
京城一面下令安撫、處置嘩變的士兵,一面下徹查。事情比較緊急,需要快點拿出個結論。
再另派官員過去調查又耽誤時間,正好,阮芝、樊路已然在附近了,不如發一封公文,由驛路飛奔去通知,可比另派官員趕路節省時間啊
這里面本來沒祝纓什么事兒的,祝纓道“豐堡克扣士卒以致嘩變,與我福祿縣何干”
阮芝道“凡事都要從根子上來。錢糧的賬,還是要說一下的。”
丁校尉也有點傻,他不識幾個字,他的賬也挺糊涂的。他有點慌亂地看向祝纓。
祝纓道“賬可以封了查,我的賬你查一千年都行。將要春耕了,我縣里錢糧調度要安排這一件大事,耽誤了春耕,我是不依的。”
阮芝微笑道“這是自然。”
祝纓道“請。”心里卻罵了一句他娘的
他看了一眼丁校尉,丁校尉惴惴,低聲罵道“他娘的,我非得割了這小子的舌頭不可”
樊路聽到了,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祝纓心說你可閉嘴吧
案子主要是士卒嘩變,但是阮芝二人在福祿縣,所以先查的福祿縣,且說“我們還要趕去豐堡,不會耽誤祝令太多時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