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帶我一個生人來,行么”
小管事微有得意:“大官兒有事不在家,這兒看守的是我侄兒。”他還有一個想法,這也是慣用的手法,將人嚇住了,以后有什么事都好談條件了。是商人就能低買高賣,是農夫就能多收租子。
這處“公堂”的后面是牢房,上面是刑房,里面有許多刑具。
福祿縣衙里刑具不多,也就是些枷、鐐、鎖鏈、棍棒。前三樣是抓人、關人、押送犯人用,后面一樣是行刑。相當的簡單枯燥,縣令大人做事毫無新意,就知道“二十板子”“再來二十”。
這里的“仿官樣”就不同了,什么皮鞭、夾棍、錐子、房頂垂下來的繩子、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項樂都認不出來。
水牢是石砌的,隱在半地下,里面有人。也有地牢,黑咕隆咚,只有兩盞鬼火一樣的油燈。項樂拽著小管事的袖子,道:“咱們回去吧。”
小管事道:“這些都是賊皮,你好好的,進不了這里。”他覺得這一趟很劃算,這小子看起來是真的經過一些事的,商人不假,也應該是能實干的。拿捏一下,“以后”繼續會有油水,黃大官人也會夸他能干,到時候他興許還能多管幾樣差事呢
兩人又繞到前面的“公堂”,從門里出來,拐到夾道上,正遇到幾個人抬著谷子進前面那一重院子。項樂心道:原來是個收租院,可都這個時候了,哪里還有谷子來交呢
如今都是夏天了,窮人正是挨餓的時候。窮人是常年挨餓的,能夠有糧交租都得是秋收之后,接下來是越來越沒糧。現在這個時間,就是著名的“青黃不接”。他不問也知道沒有好事,目光跟著幾個抬谷子的身影往里面看了一眼。
幾人抬了谷子進去,項樂再看一眼小管事,見他臉上掛笑,心道:這幾個人必得遇上大斗。
繞了一圈兒,他沒再停留,第二天就跑到思城縣的縣城里去,心道:雖然大人說不急,我還是須得將事情打聽全。
祝纓是真的一點也不急的。
項樂一走無音信,童立那兒倒是明面的,奈何遇到了思城縣,童立想快也快不起來。黃十二郎要遷戶籍、搬家,思城縣百姓是樂意的,衙門反而不大樂意黃十二郎在,能多給他們一點孝敬,不在,就要少一些。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荷包,書吏們的手上就更慢了三分。
童立只能在思城縣熬著,他有公文,可以一路驛站到思城縣。到了思城縣之后,就不能再住在驛站里了,他得自己投宿個客棧。虧得事先支取了些盤費,否則一天天地花著自己的錢他得急死。
兩處都無訊息,祝纓卻穩坐釣魚臺,她又喚來了項安與江舟,囑咐二人:“看好李福姐,她在牢里不能出紕漏。”
祝纓拿出了“正常”的官府速度來對待黃十二郎的案子,不再是頭天報案,當天下鄉,第二天查完了,第三天回來就把案給結了。
她每天以她自己的正常速度干著手上的其他公務,獨將這件案子慢慢地走流程。童立等人被思城縣的人磨時間她也不生氣,更不派人催促,就由著他們在那兒耗著。
如此過了十天,天氣更熱了,黃十二郎還不覺如何,以他的經驗,官府辦事就是這樣的。即便在思城縣,縣衙維護他,最快的辦法就是對告狀的說“滾”。次一等是接了狀子罵一句“刁民誣告”,打一頓再“打出去”。如果是其他人的正常官司,從接狀子到查訪、斷案、判決,多久都不意外。
他發誓,以后絕不再讓福祿縣辦他的案子也辦這么慢得跟思城縣似的
但是福祿縣里的其他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林家母女再次拜訪了張仙姑,得到一個:“她說派人去思城縣問了,人還沒回來呢,不問清楚了怎么斷呢”
張仙姑跟這母女倆也沒有太多的話可聊,張仙姑愣是不明白,缺兒子也有兒子了,怎么還扣著人家姑娘不放去跟人家爹娘團聚。林氏說了好幾次“情愿陪著嫁妝”,張仙姑聽到第三遍回過味兒來:“你現在說這些,早干什么去了早早給人一條活路,也沒有現在的事。”
林氏心比黃連苦,有理由也說不出來,只能含羞告辭。
回到娘家先向父親哭訴,林翁便去找女婿:“這一回官司縱贏了你也將那個女人打發了”
黃十二郎有點小興奮地問:“怎么判了嗎贏了”
林翁道:“判什么拿證據的差役還沒回來呢我說的你聽進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