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回回來就威風極了,當時還未宵禁,正趕著讓祝纓再審一場。祝纓看著李司法雖跑得頭頂冒煙,實則語言清晰,而跟著他的衙役白直們全靠兩條腿跑,已累得不行。先說:“丁貴,告訴王司功,他們都記一筆。今天出差的明天放假一天。”
衙役們露出點笑來,帶著疲倦的笑離開府衙,李司法還得陪審。章炯因府衙這番動靜也過來了,見狀問道:“那兩個下海捕文書的,抓到了”
祝纓道:“一個。另一個才跑了,險些害了李司法的性命。”
李司法忙挺身而出,說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話,仿佛一臉灰跑回來的不是他。
章炯道:“府君高明”趁過年蹲人家是有點損,不過也是真的好用。
祝纓邀他一起審,章炯道:“下官旁聽就是。”
犯人的兄弟倒不像是個會犯事的人,也是一臉的灰敗,祝纓道:“你是想兄弟倆都折進去,老娘沒人管呢,還是奉養老娘好好過日子”
兄弟沒有很猶豫,便將犯人供了出來:“他是除夕回來的,說住幾天聽聽風聲再說。不想我們都沒想到他膽子這般大,敢放火燒屋。”他也是有點后怕的,都是同村人,放火燒里正家他還愁著以后日子怎么過呢里正不報復還是里正么話又說回來了,如果犯人伏法,他身上的賬就會輕很多,頂多遭點兒白眼。不然,犯人一跑,怨恨就都得落他身上了。
他證實了里正的話,他這位兄弟是會往山里跑的,因為一般人不會進山,那里容易躲些。
祝纓道:“有他的消息便來首告。”
“小人再不敢隱瞞了只是老娘”
祝纓道:“辦法總是有的,自己回家勸。要不,我就也問她個包庇,也抓起來”
“不不不大人饒命,大人饒命。”
祝纓擺擺手,又命將里正帶來,將二人都斥了一頓:“你們都怎么想的他就只殺外人不殺你們是吧從你們那兒走丟的,就著落在你們兩個身上了,給我盯好了,他要再回去,馬上來報”
她不能明著判他們個隱瞞的罪,他們是親戚,隱瞞是很合理,甚至合“法”。
章炯等審完了,才說:“難道要派人搜山怕少了難拿到人,派多了,恐怕不合適。此賊實在狡猾”由于以前某些事情的關系,朝廷對“進山”是比較謹慎的。從山里抓賊這種事,一般就是“搜山”,當地衙役之類的如果不夠,還可以征一下附近居民中的青壯,湊個百來號、幾百號人打著火把拿著鋼叉棍棒之類的進山搜。南府附近這山,不好搜,一是山里地方特別大可供躲藏的地方多,百來號人進去跟地上掉兩顆芝麻似的,二是地盤有主,弄幾百上千號人進去,驚動獠人以為是要開戰,又是一番麻煩
祝纓道:“總這么憋屈著也不是辦法。不過確實不能鬧大。我再想想。”
她其實早就想好了,對于朝廷以及“諸獠”的情勢她也有個預判,以前只知道朝廷不想生事,但是看各族與南府之間的互動,對方也應該不敢跟朝廷鬧出什么大動靜來。都不是吃素的。當年的血仇,不拼個你死我活,把長胡子都砍了去祭天實在說不過去,現在相安無事,那還是力量不夠。雙方都不無法輕松地往對方那里推進,這么糊涂著過。
祝纓對章炯道:“好在已經拿了一個了。”
章炯道:“不錯另一個也會很快的,這深山老林,一個無賴能住多久熬不住就會下山的。還是要讓百姓警惕,不要被他下山時害了。”
祝纓道:“說得是,這就行文各縣留意。”
南平縣里也有山,再往西山就更多了,利基族就在那里。南平縣、思城縣交界,思城縣的西邊,也有一點邊境與利基那里接壤。與福祿縣和阿蘇縣以前的“接壤”也是相同的情況,邊界并不是特別的清楚。兩縣都得注意。
祝纓又盤算了一下,雙方其實就是她與接壤的各族算是勢均力敵,互相之間有點小摩擦,彼此應該也不都不想鬧大。以互相獵取、販賣、誘拐奴隸但是集市還有異族商人的情況來看,就是小打小鬧,一般不會擴大成無法收場。不至于挨打不還手,犯人跑到山里也不能抓。
只是很考驗她處理問題的能力。
她不馬上派差,李司法松了一大口氣,他很怕祝纓再派他進山,那他寧愿在府衙里打滾兒了。不派,李司法也麻溜跑了,就怕祝纓再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