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兄道:“里面請”
狼兄是知道內情的人,與寨子里的人說:“是大人從中說話,兩處將人換回。”他不比仇文,仇文識字,他通曉語言但是不識字,仇文又不肯離了祝纓左右生怕祝纓被人給謀害了,祝纓就留了個識字的衙役跟狼兄在那里分辨尸袋上的標記字號。
已腐的骨殖已難辨認,認出個男女老幼而已,看著差不多像是就發給這家人家,給活人一個念想。
祝纓與刀兄并轡而行,刀兄才說:“那只鳥一定不情愿”
就聽不遠處一聲極大的鼓噪之聲,刀兄的臉沉了下去,低低地吼著吩咐:“叫她們不許再打了”
祝纓看了過去,刀兄不好意思地說:“家里有點小事,我們山里人沒你們山下那么麻煩,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打一架、相罵一場,過后依舊過日子。”
祝纓道:“那這樣很好啊。”
刀兄摸了摸脖子,道:“啊,是啊。”
這個寨子也與所有山中寨子一樣,沿著地勢而建,屋子有高有低,刀兄的家也在靠上的地方。他的家是整個寨子最漂亮的屋子,屋前也有一片大場,也有許多人在迎接。他們來到大場前,刀兄下馬,祝纓也從馬上下來,有黑衣坎肩的人過來比劃著指引馬廄的方向。
刀兄道:“我這屋子也還住得吧”
祝纓道:“不錯。”
刀兄見仇文很緊張,神色十分不贊同地道:“你不用當我是賊今天沒有搗亂的人要戲耍人的我也拿去打鞭子罰守林去了”仇文又是一聲輕哼。
刀兄對祝纓道:“那天知府是怎么看出來他要亂來的呢”
祝纓道:“你小時候沒遇到過這樣的人嗎”
刀兄道:“沒有。”
祝纓啞然,她遇到過。她小時候見過太多這樣好惡作劇的男孩子了,嘴賤手欠,人厭狗嫌的。外姓神棍家的孩子,經歷總會比別人豐富一些。如果一直被嚇到,就會不斷有人過來以恐嚇為樂,而不是覺得無聊,他們甚至會教更小的孩子這個好玩的游戲。只有選一個最好犯賤的,一見面就打、狠狠地打,打到他害怕、打到看著的人恐懼,這種玩笑才會從此與她絕緣。他們又去尋更好欺負的目標去了。
此時,下面一點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的哭聲,想是已有人領回了親人的尸骸。
大屋這里,大門洞開,有兩隊人搶了出來一隊領頭的是一個頭發花發的婦人,她除了臉上的皺紋和頭上雜夾的白發,行動間看不出年紀。另一隊領頭的是一個年輕的媳婦,一張圓臉紅撲撲的,大眼睛烏黑閃亮。
祝纓看這兩個婦人的打扮有著比較明顯的區別,仿佛不是一族。同一族里,窮人與富人的衣服的差別往往極大,尤其是婦人的裝飾,窮女與富女之間跟兩個世界似的。但這二人又不是,她們的衣飾都很鮮亮,有不錯的首飾。
刀兄道:“這是我阿媽,這是我屋里人。”
年輕的媳婦笑盈盈地看著祝纓,道:“你就是那個膽子很大的官兒嗎”
祝纓道:“應該是我了。”
老婦人咳嗽一聲:“不要都在外面站著啦,進來坐吧。”
祝纓道:“好。”
她表現出了對老人的尊重,跟著進了門,發現里面又是一片院子,過了院子才是一排幾間的大房子,石頭砌的底,上面是木頭的。屋子里也有火塘,上面一張椅子是刀兄的,他的妻子和母親分在左右兩邊,刀兄請祝纓也往上面主客的位置坐了。他們上了茶,祝纓發現這家用的也是山下的瓷器,茶也是山下的茶,并不是山上人自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