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縣令正在制糖的興頭上,本不想見的,但是聽說打頭的是荊老封翁,看著手里的名帖,郭縣令無奈地道:“請進來吧。”
荊老封翁不是一個人來的,自打兒子回來探親之后沉寂了一陣兒,也不怎么外出顯擺了,今天糾集了一群人過來不知道又要干什么了。
郭縣令拿眼睛看荊老封翁身后的人,這里面有荊綱的舅舅,還有那位倒霉的張富戶,以及家里鬧了“狐仙”的方家等。
郭縣令道:“諸位父老這是有什么事嗎”
荊老封翁道:“大人,咱們是不是該修一修方志了”
郭縣令摸不著頭腦:“怎么現在想起這個來了”方志,以前是地方上自己自發修的,后來朝廷發現了,就規定每五年修一次,定期的上報朝廷,這也是朝廷對地方信息了解的一大來源。算算日子,明年才是修方志的時候。
想當然耳,這其中的隱情也有很多。比如偏僻地方的地方志修訂的質量就不如富庶文明的地方,因為沒有那么大的財力、物力最主要是沒那么多有水平的人去編寫。南府之前還有兵災,福祿縣就沒幾個靠譜的文人。偏僻地方的做法通常是就在上次編的方志的基礎上稍微改改,甚至胡編一點。日積月累的,質量相當不高,越改越離譜。有時候沒話說了,又得更新一點內容,連“狐仙”傳說都能給寫上去。一些本地人的“家丑”又不會寫進去。
從京城放出來做官的人,事先從朝廷里摸兩本方志看看熟悉風土人情,到了地頭上常會見著與描述不符的。比如祝纓,縣里瞎蹓跶了老長時間才開始動手整頓縣里。不過方志里描寫的本地地理倒是比較可信。
修方志也有一種好處:使本方鄉賢之名傳之萬世。方志得識字的人去寫,窮人是很難有機會讀書寫書的,方志里寫什么,都是由本地的官員士紳說了算。
荊老封翁道:“大人,這兩年咱們這兒日新月異、風氣肅然,不值得認真寫一寫嗎”
郭縣令道:“那就再添一點。”
荊老封翁終于說出了目的:“縣志要寫,咱們府志,是不是也得修一修了”
“嗯”郭縣令遲疑了一下,旋即恍然大悟,“哦不愧是荊翁對對對,修修修南平縣是本府治所之所在,由咱們提出來正合宜”
他又有點疑惑,照說荊家是吃了苦頭的,為何會提出這么個主意來呢
荊老封翁道:“入秋了,下半年了,該送孩子上學了。”
荊老封翁為人不笨也沒多聰明,只因長子讀書做官出來了,他全家對“讀書”就有點兒執念,有事就想著這個解決辦法。沒什么事兒是讀書做官解決不了的。“保送”這件事兒自打提出來就種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長子已經做官了,荊五又不爭氣,看似這事兒與他沒關系了。他的五服九族,卻有一些后輩。甭管怎么樣,先把馬屁給拍上
郭縣令一經提醒,也是如此想。就算,就算最后是在府學里先考一場,掐尖兒地送到國子監,那不也能騰倆名額出來么除了這個,以后還能沒有別的好事了看著祝大人就不算是個會老實安份的主兒啊近水樓臺,伺候好了,他們南平縣的好處肯定是最大的
拍必須狠狠地拍
郭縣令道:“好,我這就對大人講,到了修方志的時候了”
祝纓還在那兒學花帕族的話,郭縣令這兒與府城士紳連給她的“點評”都想好了。
來見郭縣令的人都是有點墨水的,張富戶道:“對府君大人,何須夸張只消將他老人家辦過的實事兒寫一寫那就是奇聞呀要不是親身經歷,我都不敢信還有這樣的人。”
郭縣令道:“政績也好、教化也好”
荊老封翁問道:“大人在福祿縣的時候,方志是怎么修的不如先弄一套來參考參考”
郭縣令皺眉道:“我沒看過哩。”哪個正經人看隔壁縣的方志呀他連南平縣的都不愛看。
他們商定,趕緊去弄一套觀摩一下,將要拍馬屁的點都準備好。祝纓在福祿縣任職五年多,肯定修過一次方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