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陽王笑笑“去休息吧。”示意侍女將她帶走。
父子倆對望一眼,歧陽王道“阿爹,舅舅的事,我想另具本請罪。”
“唉,還是我來吧,你小孩子,請罪也是無用的。”
太子妃問歧陽王道“怎么回事你舅舅怎么了”
歧陽王道“阿爹同阿娘講吧,萬毋著急,更不要哭鬧求情。”
太子妃惶然地看向太子,太子道“真是不省心啊,也該受點教訓了。”
歧陽王對父母躬身,輕輕退出來。他且不睡下,坐在書房里對著蠟燭的火苗,將白天的事仔細回想了一遍。越想越不是滋味。
萬沒想到,自己一家骨肉,竟變成了眼下這般境地,情何以堪
以前父親是趙王,阿翁對己之關愛遠不如對先太子及堂弟承義郡王,但是己身所受之威壓也小,那就是一個可以實現無數愿望的阿翁。自己要思考的是,父親是親王,“日后”自己這一支離嫡支越來越遠,要怎么維系尊貴、不至于讓子孫漸成不起眼的遠宗,自己是長兄,弟弟妹妹也是自己的一份責任,自己要努力表現。除此之外,不須顧慮其他。
如今一切都變了。
大臣們在他的眼前打得七零八落,竟還有人趁機偷襲。怎么能在陛下面前失儀、怎么敢對儲君無禮的
魯王原本只是一個不大講理的叔叔,對自己雖然驕橫些,但是長輩嘛,對晚輩擺點譜也是尋常。猶記小時候,這位小叔叔還總帶他一起玩兒。有一回他特別想到御花園玩,有人說他,也是這小叔叔仗著身份驕橫地擋在他的身前,說“你是什么東西敢管我們”
小叔叔拉著他的手,告訴他“他們是來伺候我們的,不能叫他們反管著我們了。”小叔叔帶他去玩了一整個下午。那時是多么的開心呵那時的小叔叔,個頭比他高許多,高高大大地擋在他的面前,比父親更鮮活。
如今地位一變,“驕橫些”“擺譜”也令人如芒在背。
阿翁也不一樣了,從未如此嚴厲地對待過自己家。可憐他起初只以為是東宮責任增多、眾人對東宮期望提高之故,阿翁還是在意東宮的,魯王過分時,阿翁也會維護東宮。
再思先太子,再想想自己與父親之間,這種滋味就更難辨了。
“陛下是父親、殿下也是父親”原來如此,竟是如此。
本以為趙王家與太子家的差別僅是嫡庶、是離那張椅子的遠近,哪知內中別有乾坤。同樣的那個人,還是他的阿翁,但是冊封太子前與冊封太子后,對待他家便是兩種樣子,這又是非親身觸及不能明了的了。
所以要請陛下派內侍來“襄助”東宮事務,所以他不能擅使東宮官員。
想想自從搬到宮中之后的經歷,竟找不出什么人可以訴說。原本,這個時候最親密的人應該是妻子。但他的小妻子,還是算了吧
這樣的事情,又有哪一個人能夠訴說呢
如今又該如何行事呢
“這是比誰不出錯。”一句話突然躥了出來。
歧陽王心里堵得慌。他想告訴自己,趙王府一向和睦,斷不會出一個魯王那樣的人物,父親也不是阿翁。然而不知道為什么,父親輕撫幼弟的樣子躥進了他的腦子里。
一個內侍輕聲問道“殿下,要傳膳么”
夜深了,是有些肚餓了,這兩年每到此時必要加一餐的。他說“擺吧。”
極輕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列宮人提著食盒進來,在一旁的桌上一樣一樣地擺上了。宮女為他布菜,纖白的手在面前一來一往,白玉雕就一般。
歧陽王很快用完加餐,一個內侍上前跪下捧上了水盆。歧陽王洗了手,漱完口見宮女仍在收拾碗碟。
歧陽王伸出手去,握住了那雙柔荑。
內侍、宮女們頭也不抬,輕而迅捷地將整張食案抬走,留二人侍奉,其余人將門也掩上了。
燭光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