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來多少能人的天才設想都破產于皇帝死得太晚
譬如王云鶴,也是有一點“新群登基萬象更新,我做一些改革更方便”的想法,哪知能干的先太子死在了皇帝前頭,新太子又是那樣一個脾氣,皇帝活得久,諸王又被縱容成了這樣,都是阻力。
譬如施鯤,一位只想安穩混日子的人,與王、陳謀劃了一件人生中俯仰無愧天地的事送了許多年輕精英出京歷練儲備人才兼避開亂局,為國為民死了到地府都能吹牛的那種。皇帝多活了這些年,眼瞅著精英們都長成了,他們不踏進這場亂局都不行了。磨煉你們不是讓你們練好了拳回來打架的啊朝會上動拳腳只是表面,私底下大動干戈的主力可不就是這群人么成養蠱了,避了個寂寞
譬如鄭熹,很早到了先太子的身邊,起手就是一個詹事,多么的親密無間門,他也樂于為太子扛雷。結果呢皇帝活得比先太子還長不說努力付諸東流,留下來成果的也不多。安排了溫岳在禁軍,皇帝熬到了溫岳丁憂。安排了藺振在皇帝身邊、姜植在御史臺,皇帝熬到了把這二人調出京。這都什么事兒啊
譬如劉松年,他被皇帝召進京,是為了準備襄助過度的,這一過度就是二十年,天天在京城里耗著,耗得老劉開始懷疑自己能不能活得過皇帝。
又或者段琳,段家相當的明白,他們有仇人,但是問題不大,一朝新舊交替,就是洗牌的機會。結果桌上這一局牌它打不完了
更不要提英年早逝的先太子一系了,先太子的命不算很短了,多少雄心化成灰土。先太子妃滿眼光輝燦爛的人生,“噗”一聲,被吹滅了。承義郡王、東宮舊屬等等等等都沒了。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就是皇帝自己,二十年前拔除龔劼開始,也是為了好兒子。結果兒子居然不耐活。把好外甥鄭熹給了東宮,然后鄭熹也跟著蹉跎了好幾年。眼看舊臣故人漸次凋敝,剩下的兒子皆不如死了的,皇帝心里也是凄涼得很。
每個人每天都面臨著“皇帝活太長”帶來的難題,以及衍生出來的一系列題目。世界它居然不照著大家規劃的來,總是出意外
不如意事常八、九啊
人們不太敢將對皇帝壽數的推測說出來,只能奮力地解著衍生的狗屁題目。
京城里每天都有整個帝國的菁華們惆悵、調整,遠在千里之外,還有一個郁郁的人陳巒。
他急流勇退又安排陳萌往外任去,便是擔心兒子腦子不夠使,攪進新舊交替的時刻成了別人的墊腳石。新舊更替,他一個老臣上表一賀,自己兒子就又能現到新君面前了,那時候再往京城一放。妥貼。
哪想到皇帝又活了十年直熬到了他孫子都能出仕了,兒子的資歷都攢得差不多了,接下來怎么安排怎么安排都是含了口滾燙的羊肉,咽也不是、吐也不是。早知道該讓兒子在地方上攢點資歷就火速回京磨著,把腦子磨好了下場迎接交替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的。
孫子出仕不是陳巒安排的,皇帝想起他來的時候也沒有同他打個招呼。
說不得,只好隨機應變了。
“帖子拿好。進京后先拜見陛下,然后拜見各位相公,要恭敬,”陳巒對孫子陳放說,“幾位相公眼下恐怕無暇指點你,遇大事或可求教于王云鶴。平日可與你祝叔父親近,那是一個可靠的人,比別的同鄉故舊更可信任,對他一定要禮貌。沈瑛是個愚人,做事做不到點子上,姻親嘛,禮數要到。”
“是。”
“要始終將陛下排在最前面,便是要蒙蔽,也要將蒙蔽陛下放在第一。”
陳放清了清嗓子,陳巒刺了他一眼,陳放老實站好。
陳巒微嘆“陛下念舊了啊”
陳放低聲道“是。”
“是什么咱們好些年沒有回京了,京城局勢,不是你一個年輕人千里之外看過幾封信就能知悉的。去了多聽、多看,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