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沒有馬上站出來說話,第一,皇帝沒問她,第二,她的布置還沒有完成。
又是一次爭執未果,真正做事的官員還有正事要做。譬如吏部,他們得準備官員一年的考核了,又譬如戶部,預算還得接著算,得在地方官員進京前就定個數目,拿給政事堂、皇帝過目。
不久,朝會又散了。
祝纓沉住了氣,先回戶部辦公。葉登、李援兩人與她一同往戶部去,邊走邊嘀咕。
葉登道“王相公可真是。原本一個文正是順理成章的,如今這奏本一上,恐怕有人要瘋了。”
李援道“這奏本是有點狠。”
祝纓道“就算不上,也沒見水到渠成。還是那句話,先把咱們手上的事辦好,別叫人借機生事拿捏咱們才好。神仙打架,咱們別做池魚。”
葉登雙手一攤,道“還能怎地都擺在面前了”
祝纓道“咱們先把功課做足,回來才好與這群諸侯討價還價”
三人一陣無語,回到戶部,祝纓依舊是開一次晨會,將任務分派一下,大家埋頭干活。
尚書與侍郎在一處,他們仨不得不聯合辦公,得他們統一了意見,才好一致對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祝纓剛剛才到,仍然需要這些幫手,一時無法自己全扛了。
李援算著算著有些氣悶,將筆一扔,道“忒氣人。以往,哪怕與地方上爭論,還有商有量,現在他們就一門心思賴賬了。”
祝纓放下筆,嘆了口氣“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么運氣,我在地方的時候,與戶部打交道,是被壓著多繳錢糧。如今自己到了戶部,情勢居然一變,戶部居然拿下面沒辦法了。”
葉登道“今時不同往日,您當年,政事堂里有”
他住了口,三個人齊齊嘆氣。
中央與地方的拉扯是一直存在的,不同時期的氣勢強弱還是有區別的。像先帝在世的時候,皇帝有威嚴、能力還算合格,政事堂里放的都是一時的人杰,拿出來能鎮得住場子。比如陳巒、比如施鯤、比如王云鶴,都是普通官員無法挑戰的標桿,是跳起來打不到人家鞋底。上頭鎮得住,下頭就掀不起風浪,事情就好辦。
現在,皇帝身無可取之處,政事堂竇朋不能說不好,但是鎮不住。現在竇朋也比這些人站得高,卻是沒有這樣壓倒性的優勢。政事堂現在就剩他一個了,多少事兒,忙不過來。一旦鎮不住,下面人當然就情愿自己過得舒服一些了。一個學一個,個個就都不好管了。
祝纓道“但愿不要繼續壞下去。”
李、葉二人看了看祝纓,這一位也有點陳、王的影子,但是太年輕,事兒做得不少了,就差“養望”或者說需要時間讓勢力壯大。
政事堂不頂著,戶部當然得費力跟地方諸侯們拉扯。
李援心道你能不能成勢,就看在戶部任上能不能憑本事降伏這些諸侯了。降伏了,過幾年你入政事堂就順理成章。沒能鎮得住,以后就算做了丞相,只怕也還是頭疼的命。
三人感慨一回,還得接著埋頭干活。
戶部最近都很忙,知道的人一般不在白天跑戶部來聊天,他們這一個白天還算清凈。到了落衙時,葉登道“只怕落衙之后,這京城又要熱鬧嘍”
祝纓道“這里是京城,什么時候不熱鬧呢習慣就好。今晚別多飲酒,明天咱們還接著算賬呢”
葉登與李援都比較輕松地答道“是”
有這么個上司有一個好處在祝纓的手下,干活是累一點,但是不太用操心,她鎮得住,地盤上勾心斗角的事兒少。兩人都籌劃著今晚是要休息,還是與親友小聚,聊一聊王云鶴的事情,以及接下來要怎么做。
祝纓與他們想的都不一樣,她不跟別人商議。
祝纓從皇城回到新府沒花多少時間,回到府里,祝青君等人都等在府里了。看到祝青君,祝纓又是一陣不開心。從北地回來有一陣子了,祝青君最后論功行賞的結果還沒下來。
別人都好說,祝青君是個姑娘,授她正式的軍職,就挑戰習慣了。祝纓做節度使,開幕府,可以“從權”給她職位。現在解職回來了,得拉扯。
給祝青君職位,那讓她帶兵沒聽說過有這么干的。
然后又遇到齊王該不該出巡的事兒,又有王云鶴去世的事,朝廷上一團糟。鄭熹還丁憂了,一個竇朋委實沒精力去過問這樣一件很小的事情。祝纓關于其他人的請功陸續往下批,祝青君的事就被一壓再壓。
祝纓不動聲色“先吃飯吧。”
她在自己家不用裝,是有幾天沒笑臉兒了,林風這樣淘氣的、蘇喆這樣親近的也都不敢戲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