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有些慌地左右看看了,又為太子說話了“太子還是明白的,知道該做什么,不過是不知道怎么做妥當。你看陛下,以前也是不大通庶務的,這一年來也是知道輕重急緩了。給他們些時間,再加以引導,都會好的。說來,太子做世子的時候,年紀雖幼,看著倒是不壞,不知為何,做了太子之后反而不盡如人意了。”
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這話哪里有點不對,仿佛又印證了祝纓的上一句話。
祝纓的話給他解了圍,道“你也說了,那時年幼。小時了了。”太子有點聰明,但不多。這是廢話,圣君哪里這么輕易就能遇到的
“哎哎我只說他父親不如他祖父,你怎么”不提個高標準就說他不行
“別緊張兮兮的,離咱們最近的一個人在一丈開外,咱們只管往前走,別站在這里等人圍觀,沒人聽得全咱們在說什么。”祝纓笑笑。
她不緊不慢地走著“以前年紀小,所以要求就會比較低。一歲的時候,會叫爹娘就說他不笨。三歲了會自己吃飯就可以了。現在可不是三歲了。
大儒們教他溫良恭儉讓,擱在事實里他見到的是什么呢他的兄弟漸漸長大,也許還有了一點不該有的心思。他的父親有了年輕的美人,他能怎么辦
誰敢教他怎么對付兄弟應付父親教了,離間骨肉。不教,他又覺得你不愛護他。學了,流于陰險,也容易誤入歧途。”
陳萌有些發怔,他想到了他自己。母親早亡,又有了繼母、弟弟,弟弟還要逼迫,他能怎么辦那個時候
“誰都有年輕的時候,他要是個明白人就好了,他要不明白,那你讓他先明白了。他就只差這一步了,”陳萌對太子倒有比較清晰的認識,“你要不教他,由他亂來,麻煩更大。你要不管東宮,冼敬就去管了。你要不管陛下,穆成周就貼上去了。”
祝纓道“咱們就直說吧,他差權術,差學會收拾大臣的手段,你教教來收拾你收拾你的兒孫那也得教得正正好,一不小心,就變成刻毒,一旦有事他想起來你的手段,你不害怕他、他都要怕你。一旦有事,第一個疑你弄鬼你家中還有妻兒,別動傻念頭只管走正道,行君子事”
陳萌一驚“是啊他還是這樣的好。不過,你今天怎么這么多的感慨就因為一個宮人”
“戶部正在做來年預算,水旱災害減賦、賑濟,算不算國家大事連年用兵,糧餉開支,算不算大事還有新軍。哦,還有修河,筑路。然后呢陛下要冊封皇子、公主,給他們開府了,得擠出錢來。那位出個門,他說想看貧民生活他看到哪兒去了”
陳萌覺得自己聽明白了,道“你就是這些日子太累了,陛下或許是在安排,嗯,不放心自己的子女。”他說得很委婉。
祝纓站在十字街口,偏西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她閉上了眼睛,道“我好不容易才有一個休沐日”
不想給這一家父子祖孫做老奴,可是換一家父子難道就會好一些堯舜禹湯,古之賢王,他們的子孫們亦有不肖,有丹朱、有桀有紂。你又不能要求凡人父母不愛子女,不為子女做長遠近。譬如冷侯之對冷云。
可惜。這么大的國家確實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中樞,否則百姓的生活會更苦。梧州的宿麥,沒有朝廷調撥,單以一己之力,恐怕一十年也未必能成。更不要提水旱災害賑濟調度,外敵入寇、組織抵御了。
竟是個死結了。
陳萌卻是心頭一松,笑道“那還不珍惜趁著還有半天你想夜游也行,我舍命陪君子了走”
兩人又往前走,卻見百姓倒也安樂,人們走在街上,表情也顯得從容了。
陳萌問道“如何”
祝纓道“不錯。”
陳萌也高興了起來,道“我總想,能有王相公三分也就好了。”
“那你不止三分。”
陳萌更加高興了,給祝纓介紹著沿途,某處本是被無賴霸占了,是他查明之后歸還原主的之類。說著說著,忽然失落地道“我們也不如王相公他們,竟不能為國進賢,也不能平息動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