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微微皺眉,似在思索。
四人也不催促,他們各人有各人的想法。
陳萌看來,對京兆對祝纓個人有利,不能因為人家管戶部管得好,就讓人老死在戶部。祝纓在推他進政事堂這件事上出力極大,陳萌也想引祝纓入政事堂。
以祝纓與陳萌的年輕差,祝纓在京兆任上再混個幾年,就能摸著政事堂的門了。到時候陳萌再引薦一下,兩人在政事堂里打個配合,到陳萌自己休致的時候,祝纓還正當年,他也能安心休致,托付朝政和兒孫。
互惠互利,通家之好。
陳萌又看了一眼鄭熹,心道郎礙于出身才受你轄制,你總不能轄制他一輩子你不厚道
他自認厚道人,就極力要推祝纓往前走。再說了,等進了政事堂,丞相也可以兼管一下戶部嘛不過幾年的時間,有什么等不得的
鄭熹有些猶豫,京兆尹,祝纓當然能干好,但是戶部他手上沒有能夠爭這一職位的人。一旦脫出去,好些事兒辦起來就不方便了。六部之中,吏部第一,在陳萌手里,戶部第二,祝纓管著也就約等于在他手里,現在戶部脫手,鄭熹左右為難。
竇朋則是覺得京兆也重要,戶部的事兒他與冼敬都知道些,離了人不至于出亂子。可是京兆,那是真的難管。
冼敬的心情更為復雜,京兆府呵一有京兆,他就會不自覺地拿來與他故去的恩師做比較,比來比去,來一個他在心里罵一個,從之前的巫京兆直到鄭熹、陳萌,施京兆他也嫌不夠好。
但是一提祝纓,他第一反應是祝纓能做好這個京兆。
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
他們都在等著祝纓的答復。
祝纓已經想明白了,做京兆,對她個人而言是一件極好的事情京兆尹比戶部尚書輕松,權更重、位更高,整個皇室、整個朝廷都在她的地盤上了。
京兆尹好不好當,得看是什么人當。
她與四人逐一對視,最后收回了目光,說“接手戶部,非常難。隨便干干,一味催促下面繳稅納征是容易的,想干好是不容易的。這幾年又有些水旱災害,有的地方已經連續年干旱了。換一個不太細致的人,一個疏忽,百姓就是妻離子散。”
二十年前她到福祿縣的時候,就有“逋租”了,那時候的情況比現在還要好一些呢。
陳萌有點著急地說“你這是,舍不得戶部”
祝纓道“幾位相公沒有一個是想朝廷、國家不好的,但是承平日久、積弊良多,對一個病人,不同的醫者有不同的方子,這也是朝中許多爭執的源頭。我沒想那么多,我做事從來不管這個道理、那個舊例的,我只管看這件事。
以戶部而言,萬事依據就是錢糧、土地、人口。這也是蕭何之所以貴重的原因。然而中樞與地方之間總有些隔閡,不靠地方不行、完全放手又易受蒙蔽。
自從接手戶部,我就暗中派人到各地去,實地看看。這件事現在還沒做完。本打算做完之后,再報給政事堂,請幾位相公協商,看看接下來要怎么下藥開方子的。
我要離開了,恐怕這件事就要半途而廢了。
我不挑活,但是請再給我一點時間,至少讓我把這一件事做完。等我把各地的土地、人口弄明白了,報上來。接下來如何安排我,都行。我不挑。”
全國數據拿到手了,事情就成了一半了。對信息的掌握,就是“掌控”本身。蕭何之所以千百年來一直為人推崇、舉例,就是因為這個。有了依據,就有了掌控,劉邦爭天下的時候,就有了資本。
抑兼并這事兒也是這樣的,把數據拿到手,無論是鄭熹還是冼敬,做事都會順利一些。一些看法,也會隨之產生一點改變。總之,會更務實。
四個丞相能力有不同,卻都明白這個道理,四道吸氣聲響了起來。
陳萌忍不住站了起來,跺腳道“你害”
鄭熹低頭想了一下,道“也罷,你先做這一件。”
冼敬一直默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