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骼瘋長支離,血淋淋的骨刺上掛著無數人的頭顱,醫院的護士和病人,所有死在醫院污染里的人,頭顱都在這里。
而怪物胸前肋骨上,是余大殘破到只剩一對碩大眼球的頭顱。
它整張臉都沒了皮肉,鮮血淋漓,只有一對密密麻麻遍布血線的青白眼球,死死盯著祈行夜不放。
“這是”
“我的,家庭。”
怪物高度異化的聲帶嘶啞粗糲“我的,幸福團圓。永遠在一起,我妻子,母親,和孩子。”
污染系數在上升,粒子迅速濃郁擴散,將小小停尸房塞得毫無縫隙。
祈行夜連呼吸都困難,缺氧令他迅速被抽空了力量,連站立都困難。他體質特殊無法被污染,也就意味著只要被污染粒子占據的空氣,就不屬于他。
可商南明的情況也不好。防護服指示標已經赤紅,極限近在眼前。
他咬緊牙關,一手撐著祈行夜不讓其摔倒,一手握住武器直指近在眼前的污染源。
還剩三發子彈。
贏面很小,27。但絕不放棄。
“余大。”
祈行夜艱難擠出音節“那不是團圓你問問你的家人,他們有誰想要這樣的團聚”
“你還可以做你孩子的榜樣,你母親的驕傲。不要讓他們失望。”
他上前一步,仰頭注視余大,讓它可以看到自己的真摯與無攻擊性。
“余大,我知道你還沒有完全融合。你被家人朋友喜愛的善良還沒有被打敗。”
“你還有機會。”
祈行夜強行咽下喉嚨腥甜“有機會,做個好父親,好兒子。”
“你的孩子,他想過和你和好。”
他顫聲哽咽“給自己一次機會,也讓你的孩子不要再次失望。行嗎他看過你太多次背影了,離開家去掙錢,想要和好卻錯過。這次,給他一個擁抱。”
“行嗎”
怪物伸向祈行夜的骨爪,隨著他沙啞卻不停歇的講述,越來越慢,直至停住。
它不可置信的轉過頭,看向虛影。
虛影雙臂張開,虛虛環抱著奶奶,哽咽和她說起自己的人生,還有思念。
余大母親是個慈祥的老人,她絲毫不在意眼前兒孫已經異變失去人形,她不害怕,反而回抱住兒孫,笑著一遍遍向他們說自己有多愛他們,希望兒孫做個好人。
“不能走岔路,知道嗎孩子。可以窮,窮不丟臉。但不能對不起自己,不能害人。”
她說話時的模樣,和久遠記憶中的過去重疊。
污染源余大回想起自己的
童年,母親也是這樣領著他做雜工撿垃圾,維持生計,但也在路上絮絮教導他。
一部分人類情感,隨記憶復蘇。
屬于人的溫度,因為母親和孩子,重新覆蓋怪物。
它慢慢直起身,骨爪垂下,霧靄中沉沉垂首。
一行污濁血淚,從眼窩流下。
“余大。”
祈行夜嗓音嘶啞,怒吼到破音“醒醒吧那個怪物不是你,你一直都是余大,人類余大”
“不要讓那個怪物成為你”
石破天驚的一聲吼。
本來已經快要成功融合的余大,被家人的情感劇烈動搖,又在祈行夜振聾發聵的提醒下被劈出裂縫。
如有“咔嚓”裂紋響聲傳來。
因為余大意外吞噬孩子而產生的愧疚,無法接受的意識本能為了保護主體,干脆將被污染后的污染源一分為二。
一個是“惡”,所有被吞噬后成為污染物的惡意都集中于此,被分割在外。
也正是商南明最初遭遇的污染源,爆炸和包圍圈傷亡的主要造成者。
另一個是“善”,因為愧疚悔恨而保留的人性柔軟,都在于此。
被祈行夜準確捕捉并保護,沒有讓它被“惡”找到而吞吃,反而給予了它更多堅持下去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