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行夜蹲在拘束箱前,靜靜與箱子里已經融化成骸骨和粘液的流浪漢對視。
不知是否是他盯著同一東西看了太久,開始暈眩。他竟然覺得,那骸骨,在悄無聲息的發生改變。
剛剛還自然垂下搭在腹部的殘缺指骨,不知何時,竟然挪動到了胸膛上裸露的肋骨間。
而流浪漢坍塌捏扁的眼窩,也偏移了角度。
仿佛它還有自主意識,在努力活動不存在的眼球,想要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覺得自己后背冷汗都起來了。
“商南明快來看。”
他指著骸骨,焦急問道“它剛剛是不是動過了和你印象中的姿勢一樣嗎”
商南明逐漸嚴肅了面容“確實動過。”
“嚴格來說,它并沒有“死”,而是結束了人類的身份,轉變成了污染物。以污染物的標準看,它是活著的。”
“只不過,靈魂被困在腐爛的身軀里,無法逃離。”
任何一個正常世界的法醫,都會毫不猶豫斷言流浪漢已經死亡。
但如果是調查局的醫療官,就會認為流浪漢并沒有死,它的意識,被困在了融化的骸骨里,以另外一種狀態存在。
它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腐蝕,皮肉骸骨融化成粘液,頭顱軟得像烤化后的芝士,甚至承擔不住頭骨本來的重量而垮塌成一團,面目全非,失去人的形狀。
但是它的意識,始終清醒。
就像在大型手術中途麻藥失效醒來,可以清晰的感受到刀在自己血肉里劃過的冷意,痛感直達大腦。臟器,血管,筋肉,骨骼全都變成一灘惡心的粘液。
它想做什么,卻根本動不了,只能看著這一切發生。
被封琥珀里無法逃離的靈魂。
人可以通過眼淚和尖叫宣泄恐懼,可是沒有聲帶,它甚至連痛苦喊叫都做不到。
祈行夜愕然,不可置信的看向流浪漢殘余的骨骸“沒有其他方法讓它解脫嗎”
商南明搖了搖頭,卻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它已經是污染物,跟隨污染源的存在與否而消亡。”
“如果找到污染源,就可以抑制污染粒子保存它的意識,讓它跟隨身軀一起死亡。”
除此之外
沒有任何物理手段,能夠幫助流浪漢解脫。
商南明曾通過資料告訴祈行夜,成為污染物之可怕,即便是調查官被污染,也很難承受得住那樣的痛苦。
他本想讓殘酷的事實嚇退祈行夜,卻反而激起了對方的興趣。后來,又變成他叮囑祈行夜照顧好自己的事例。
而現在,祈行夜目睹了異化腐爛的全過程。
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感同身受于污染物的痛苦。
以及憤怒。
拘束箱很快被合上,嚴密上鎖,等待運回調查局總部。
特制金屬足以隔絕污染粒子,被關嚴的拘束箱對污染物來說,屬于沒有“空氣”的真空地帶。
而對尚殘留神智的污染物來說,那也是一時片刻的解脫,失去污染粒子對意識的修復,它就可以像被酒精麻痹神經一樣,模糊了痛苦。
即便是暫時的,也已經是仁慈。
祈行夜垂首站在原地。
冬夜的冷風吹起他的發絲,明明他站在路燈下,卻腳踏陰影,遮蔽了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