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對上的,卻是無數雙眼睛。
老的,少的,嬰孩稚嫩的
有一種錯覺,他像在被全人類注視。
整個人類都已經滅絕,死亡定格,意識下沉,最終在海底匯聚成新的物種,新的模樣。
舍棄了曾經人類的個體身軀,以集合體的方式存活下來,變成人類所不能理解的新物種或許,那里是新的世界。
那一雙雙眼睛注視著祈行夜,從死亡深淵瞥來一眼,像在參觀動物園里的猴子。不包含惡意。
可也沒有善,或者溫度存在于那雙眼睛里。
根本就是在看著無機質無生命之物。
像人看空氣,草木,泥土。那里沒有生機。
那怪物太龐大了,光是暴露在祈行夜視野內的,就已經足有百米之高,在海中仰頭望去,甚至無法準確估量它的體積,更別提還有很大一截依舊隱藏在海中海,向下的那一片幽暗根本探不到底,不知究竟有多遠,多深。
是會讓人誤以為整個地底深處都已經被挖穿,全部都被這怪物的身軀占據的程度。
只要它稍微的任何動作,都是一場海底地震,海水呼嘯翻滾撲來,眼前的一切都在震顫。
而那一身堅硬詭異的鱗片,也隨著怪物轉動。
成千上萬的青白死人臉從祈行夜視野中滑過,在透過海水照射下來的微弱光線下折射著幽幽冷光,陰詭森冷。
水流淹沒雜音。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像是什么東西在向黑暗深處涌來。
祈行夜知道,面對這樣龐大到遠超出體型限制的怪物,唯一有可能微弱勝出的方式,就是先下手為強,以巧取勝,直取怪物最核心的致命點,以小博大。
沒有正面戰勝的可能百余斤的人類,單槍匹馬怎么戰勝幾萬噸的怪物
他知道,現在已經是最佳時機,他必須要在怪物完全反應過來并重視之前近身。
但是他動不了。
連轉動眼眸都做不到。
當那些死人骷髏鱗片齊齊向祈行夜看來的瞬間,他感覺到壓力剎那間鋪天蓋地向他壓來,無形的五指山就在他的肩背上,拼命想要下沉,將他砸進泥地里,碾作塵埃。
我已經死亡,為什么你還能活著。
看,他為什么還能思考,他是什么東西。
只有死亡,只應該有死亡
像是有怨毒聲音在耳邊響起。
山岳一般的壓力遠遠超過人類承受極限,海水倒灌,仿佛整個星球宇宙的重力,都在這一刻壓向被怪物注視著的“敵人”。
祈行夜死死咬住牙關,用盡此生所有不肯彎折的意志力,像體內有不折鋼骨代替人類脆弱的血肉之軀,在支撐著他站立,才沒有因此而在重壓之下被砸進深海中。
可他整個人都在輕微顫抖,每一束肌肉都在向同一個方向用盡所有的力量在堅持,意志力低聲嘶吼,絕不肯就此認輸。
鮮血順著唇角滑落,越來越多,白襯衫染得鮮紅,五官接連溢出血液,從蒼白面孔上滑落,像是血淚。
他艱難抬起眼眸,一雙眼眸沁在血淚里仍舊雪亮如刀,沒有過半分放棄和軟弱。
他很想笑一下。
可他連這一點也做不到。
怪物什么也沒有做,像是原初時便高坐神壇的神祇。
抑或是已經融合了所有
人類的意識而形成的“阿賴耶識”,所有時光中所有生命形成的歷史,沒有它所不知之物,早已看清人類將會犯下的錯誤,任何站在他面前的人的任何一步,都逃不出它的預料。
它只需要靜靜注視,沒有驚訝的必要。
祈行夜區區一個人類,在它眼中如此渺小,甚至不值一提。
就像人類眼中的一粒塵埃。
吹過,也便散了。
祈行夜只是注定會消散的生命,連記住他名字的必要也沒有。
你會知道從自己眼前飄落的那一粒塵埃,叫什么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