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場雪下了很久,傍晚時分,天已黯淡,屋檐上積了薄薄的雪層,庭院里的路也白了。
阿忘坐在小火爐旁,給自己煮茶喝。火爐里的柴火嗶剝噼啪地響著,火星子像縮小了一億倍的太陽,溫度驟降,殺傷力銳減,只有朱顏未改。
茶水的熱氣輕輕蔓延,她捧著茶盞暖手。杯中的茶葉浮沉,在溫熱的水里流浪,卻怎么也躲不開這一寸小小的杯壁。
坐井觀天,甕中捉鱉,畫地為牢她不用這些形容它,她說它是偷得浮生半日閑。
這也幽幽,那也游游。
時間過得可真快,這一年發生了好多事,稀奇古怪的、難過的、快樂的,數不清、說不透。
當她沉浸于快樂時,忘卻了難過,可沉浸于痛苦時,又把歡樂忘掉了。人總是很難將所有都據為己有,也無法自由地選擇剝除其中哪一種。
阿忘將杯中茶一口飲盡,見著茶葉落到杯底,悠閑漂游戛然而止,一切都有靜止時。
天色愈發黑了,夕陽不知墜跌去了何方,烏壓壓的天,灰蒙蒙的雪,瑯釅從外緩緩歸來。
阿忘瞧見他,大氅的毛領子上沾著雪,銀發微微濕潤,纖長的眼睫上也有幾滴。他沒穿鞋,瑯釅不愛穿鞋,手上的指甲剪得圓潤,腳上的沒修過,如過往一般鋒利,水墨與刀與月,踩在雪里留下不算深的腳印。
如果忽略他的眼神,阿忘想,瑯釅就跟雪的魂魄一般,純粹的凄美質感,釉白的瓷瓶。
可一眼望去,最無法忽略的就是他的眼神,危險、冰冷、傲慢,上位者饜足后的漠然。
瑯釅走到阿忘身旁坐下,將阿忘抱到懷里,見她捧著個茶杯,指尖一點杯沿,茶杯散為塵埃煙霧,杯底的茶葉也隨之散去。
火爐子仍然嗶剝噼啪地響著,瑯釅捏著阿忘指骨,問她下午都做了些什么。
阿忘搖頭,不說話。瑯釅撫上她臉頰“又不舒服了”
“沒。”阿忘輕聲說著,“你把我的杯子毀了。”
“沒甚稀奇,喜歡叫妖奴們再送些來。”瑯釅道,“砸著玩,聽個響。”
“送再多,”阿忘眼睫微闔,“也不是那一個了。”
瑯釅抬起阿忘面龐,叫她看向自己,而不是凝視空空無物的手。
“怎么又傷心了,”瑯釅這幾個月以來,一直在看人間的書籍,了解人間的文化,道,“悲春與傷秋,冬日太凄涼”
“不是,”阿忘眉頭微蹙,“你以后不要隨便弄壞東西。不喜歡,我擱在桌上就是了。”
“礙著孤碰你,毀了就毀了。”瑯釅指尖輕點,屋外的雪與冰翻滾而入,枯木枝丫也交融,很快就成了個新的杯子。
枯木逢冰,墜落逝去的生息。
他放到阿忘手中,卻忘了她不是他,受不得這樣的冰冷。
阿忘的手微顫幾下,很快就凍紅了。瑯釅長眉微蹙,想要把杯子取出來砸火爐里,阿忘不讓。
“你送的,”阿忘道,“留著它。”
瑯釅只好將杯子擱置在桌上,捧起阿忘的手給她吹吹。吹著吹著就吻了上去。
阿忘偏過頭,看窗外,雪仍下著沒個停歇。
很快窗外也看不到了,瑯釅將阿忘抱起,走到寢宮更深處,將阿忘放到床榻上吻她。
就像雪落到手心,阿忘錯覺是碎裂的冰凌子兜頭砸在她身上。夏天還好,被抱著只覺清涼,冬日就冷了,冷得阿忘哆嗦。
同樣是狐貍,夔維暖洋洋,而他只有一如既往的冷。秋天時瑯釅說他也有狐貍毛。又多又密如云似月,可是一點也不暖。
阿忘沒告訴他,被他抱著一點也不暖。
自那次瑯釅吻遍她全身,之后就
喜歡把她當食物一樣吻了又吻,舔了又舔,偶爾還會克制不住地咬一咬。但力道輕微,捻摩似的,阿忘也就忍了。
只是她從不讓他越界。
本就快死了,如果懷孕了怎么辦,生又生不下來,活受罪。且瑯釅并非人類,若讓個怪物的種留在肚子里,被玷污得徹徹底底,簡直毫無尊嚴。
瑯釅只以為是人間女子的矜持。他看過一些書籍,上面說人間女子婚前失貞,是一種極其嚴重的罪,白綾或毒酒還算好的死法,若是游街浸豬籠,那簡直凄慘得無法描述。
在瑯釅看來,什么破規矩,妖山從不管這些,只要夠強大,雌妖納幾十個男妾一邊享用一邊食用也是不稀罕的事。
若他以后跟阿忘有了女兒,只要女兒喜歡,全妖山的任挑,不從的就當盤中餐塞塞牙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