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西斯從來沒見過亞當那樣的表情。
在他印象里,亞當一直是穩重可靠,游刃有余的。他溫和、包容,就算后來有些冷酷也依舊是可靠的代名詞。他在尤利西斯面前永遠都是需要仰望的存在。
可現在,他看到的亞當卻是脆弱的。
他坐在那里,抬頭,金色碎發散開,露出眉眼,好像在仰望;他沒有模擬人類的生理反應,只是披著“人類”的外殼,膚色一如既往,眼圈也干干凈凈,那雙深藍色的眸子中映不出任何影子,卻好像即將落地的肥皂泡,在靜靜等待著最后一秒的碎裂。
他問,我們不是朋友嗎。
怎么不是呢
亞當是亞當,萊伊是萊伊,他們在尤利西斯的內心是不一樣的,但都是他重要的,不可替代的朋友。
他愣了兩秒,點頭,拼命點頭,又搖頭“當然,你是我的朋友,永遠都是。但是我們現在說的跟朋友什么的沒關系”
亞當聽見了。
他合眼,再睜開的時候又變回了之前的模樣,明明是仰望的視角,卻顯得冷靜自若,更像是俯視,像成年人在包容哭鬧的幼兒。
“好,”他說,“就按你說的來,和朋友無關。那么,如果你的朋友不是基因病人,你會來和我說這些”
尤利西斯沉默了一會兒。然后,堅定地點下了頭。
“我會。”
尤利西斯在艱難地組織語言。他不知道自己說得對不對,或許對于不對也沒那么重要,他只是想告訴亞當他在想什么。
“我不認為你的選擇就是最好的路了,亞當,”尤利西斯說,“你把所有的通道都封死,然后號稱這是最好的路事實上它不是最好的,而是唯一的。你是直接沒收了選擇的權利。”
對于這點,亞當沒有否認亞
“不好嗎”
他在尤利西斯略顯怔愣的表情中又反問了一遍
“這樣不好嗎”
“我從前就是給了他們太多自由,自由到他們開始覬覦不該觸碰的領域,而我吸取了教訓,”他說,“所以,我會直接告訴他們要做什么,怎么做,避免誤區與浪費。他們不會再做錯事,只要照著做就可以了。”
某種意義上來講,亞當的想法也很單純。
他想了很久,既然不能保證不再出現讓他失望的事情,不如直接為人類做好規劃。那么,只要走在規劃好的路線里,人類就可以輕而易舉地走向最恰當最成功的未來。
這是最簡單,也是損失最低的做法,更是能節約成本,獲取更好的發展的辦法。
人類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也無所謂。
畢竟他們從前也不懂。
這樣想著,亞當甚至有點想笑。他看著尤利西斯,和他分外相似的少年沉默著,好像被他說服,啞口無言。
他想說算了吧,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以后我們再說。可也是在這時候,他看到尤利西斯嘴巴
動了動
“如果他們不愿意呢”
一時之間,亞當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尤利西斯便重復一遍
“我說,如果他們不愿意呢。”
尤利西斯的故事就是從“被規劃好”開始的。
那些人用著阿塔克人留下的器械找到的刻錄“亞當”項目的資料,復制了亞當的原始代碼,又編寫了新的代碼跟程序,最終喚醒了被賦予眾望的尤利西斯。
他們同樣吸取了經驗教訓,將尤利西斯限制得死死的。
尤利西斯剛誕生的時候曾經誤認為自己是人類幼崽,因為“父親”確實在用培養人類孩童的方法教育他,一心期盼自己可以創造出最強大的人工智能。可很快,他就發現尤利西斯跟自己的預想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