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水撲在臉上,激起一層涼颼颼,浮在心頭的怒意漸漸熄滅,只剩下煩悶的余燼。
曹鉉來找她,是看她笑話的,這種無聊的人,倒不必放在心上。可,霍溪寧是為什么
想著想著,心中愈發沉悶“我進屋躺會兒。”
“哎,你去吧”孫五娘道,“放心,那龜孫子敢欺負你,保管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陳寶音點點頭,進去屋里。
錢碧荷擔心地看她一眼,潑了木盆里的水,轉而去廚房。
孫五娘走到廚房門口,倚著門框,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跟錢碧荷罵劉鐵牛。
“你小聲兒些。”錢碧荷一邊生火,一邊道。
孫五娘沒聽見,繼續扯著嗓子罵劉鐵牛。
屋里,陳寶音仰面躺在床上,盯著生了蛛網和霉點的屋頂,平靜的心潮開始起伏。
有難過的情緒從最深處隨著浪潮往外涌來,她翻了個身,枕著手心,閉上眼睛。
她曾經喜歡過霍溪寧。
在很小的時候,霍溪寧是她見過的最好的男子。他高大溫柔,學識淵博,沉穩可靠,還不會嫌她煩,總會耐心解答她的疑問,會帶她玩。他作派端正,不逛戲園子,不喝花酒,不隨意與女子調笑。
他那么好。慢慢的,她憧憬他,將他視為天上的明月。他是君子,是一輪明月,是最好的夢。直到有一天,她聽到他身邊伺候的丫鬟們打鬧,才知道,原來他房里的青檸姑娘早就跟了他。
他是重信重義的人,青檸既然早早跟了他,那他一定會留著她。待他日后成婚,青檸姑娘便會成為青檸姨娘。
她后知后覺地明白過來,她錯了。從一開始,錯的就不是父親、哥哥,也不是霍溪寧。錯的人是她,她的腦子大概有什么毛病,竟然想
后來,她漸漸不去霍府玩了,而霍溪寧要去游學,很快離開了京城。
事情仿佛就這樣過去了,日子一切如常,沒有什么改變。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陳寶音抬頭看著明月,才會想起來,她心里有一輪碎了的明月。
“寶音寶音”忽然,孫五娘在門外喊道“有人來找你騎馬佩劍的那個”
誰佩劍,是霍溪寧陳寶音腦子似乎轉得很慢,又仿佛是心中的沉悶拖住了情緒。她眼眸微睜,極慢極慢地坐起,低聲道“來了。”
霍溪寧牽馬站在籬笆外面。青衣黑靴,腰佩長劍,身軀挺拔,既有讀書人的溫潤,又有行伍之人的剛毅。
他氣質太挺拔,反而讓人忽視了上好的皮相。而就算如此,孫五娘也看他看得呆住,瓜子都不嗑了,口中喃喃“好英俊的男子。”
當年若她遇見的是他,恐怕不會甘心嫁給陳二郎。不,她或許不會嫁人,寧可一輩子想著他。
她直勾勾的視線,引起了霍溪寧的注意,轉動視線,看過來。孫五娘立刻低下頭,別開視線,胸腔里咚咚直跳,不敢與他直視。難得的,害臊起來,她頭發梳的整齊嗎衣裳上沒沾臟東西吧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陳寶音走出了屋門。
“你還沒走”她緩緩走向院子外面,看著青年問道。
霍溪寧已經把曹鉉迫走,現在來找她說話。曹鉉跟她的話,已經說完了,他還沒有。
“你來送我吧。”他道。
陳寶音抿著唇,沒有拒絕。跟在他身邊,送他出村。
許是他身上的氣質太獨特,村里人既對他感到好奇,又不敢離得很近看他。全都坐在屋門口,或者院子里,悄悄打量他。
陳寶音一直送他到村口,才道“一路平安。”
霍溪寧沒有立刻上馬,他一手牽著韁繩,低頭溫和地看她“跟我走嗎”
什么
陳寶音一愣,不由得抬起頭“你,剛才說什么”
“這里太苦了。”霍溪寧回答,“我可以帶你走。你要跟我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