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日不見,趙文曲瘦了,也憔悴了。
從前那股渾不在意的、肆無忌憚的氣質,都收斂了許多。
陳寶音很好奇趙老太太是如何管著他的。要知道之前說起來,趙老太太堅決不肯來硬的,譬如關著他、不給他飯吃等等。
“不慌。”陳寶音掙開,“我先檢查一遍。”
萬一他胡亂抄寫,字跡不合格,有錯漏,她可是要打回去的。
趙文曲垂眼,看著少女細白的手指翻動他花費許多時間精力,又愛又恨的抄本。
別開眼睛“你檢查吧。”
陳寶音打開最上面一本,每頁翻動,檢查起來。
趙文曲的字跡竟然沒有不堪,雖然比不得顧亭遠,但跟她還是能比一比的。
到底是曾經讀過書的,她心想。
不急不緩地檢查,檢查完一本,便又打開另一本。趙文曲聽著她翻動的聲音,拳頭攥了攥。
這不是他抄寫的最初版本,他寫廢了好些本,才終于寫出這些來。
原先他是想隨便抄寫的,一群村里泥孩子,襯得起什么有紙有字,能看就行。
但他越寫,就越想起當年。
想起父親教導他讀書時,想起嚴厲教導他的先生,想到那些殷切期許,想到他曾經的認真虔誠,想到光鮮生活背后的骯臟敗壞,想起
他越想,越寫不下去,隨意揮筆,亂七八糟的字跡將雪白的紙張糟蹋得一塌糊涂。他看著心煩,撕了重寫。
重寫,仍是心煩,又撕了重寫。一遍一遍,數不清是多少遍,他終于倦了。
一群泥孩子而已,他心中想道。他們既沒有嘗過富庶的滋味兒,也不知道人壞起來可以有多壞,他們只是想讀個書而已。
一群讀了今日沒明日,混日子胡鬧的泥孩子。心里想著,他漸漸心里平靜下來,練了練字,認認真真把十五本書抄寫完了。
“啪。”陳寶音檢查完最后一本,跟其他書放在一起。
趙文曲轉過頭,問道“如何”
“很好。”陳寶音點點頭,“多謝趙公子相贈。”
趙文曲面色淡淡,說道“不用謝。你與我回家,認干親就是謝我了。”
“不急。”陳寶音卻道。
趙文曲猛地皺眉“為何”
“因為這只是第一關。”陳寶音道,“你后面還有很多關要過。”
趙文曲愣了一下,陡然怒了“你耍我”
陳寶音訝異道“趙公子何出此言從一開始,我便說的是,會考慮一下。”
她并沒有說,他抄寫完十五本千字文,她就會認趙老太太為干娘。她說的是,會考慮一下。
“你要如何才肯”趙文曲沉下臉。
陳寶音把玩著戒尺,臉上輕描淡寫,說道“我有兩個娘。一個是我親娘,杜金花老太太,她生了我。一個是養母,淮陰侯府的侯夫人,她養了我。”
她抬眼看著他,眼神玩味“你覺得,我認的第個娘,該是什么樣的”
想讓她叫一聲娘,哪怕是干娘,也得配得上不是總得跟杜金花老太太、侯夫人打平手才是。否則,對這兩個娘可不公平。
趙文曲憋得臉都紅了,忿忿看著她,說不出話來。
她不早說
早知道這么難,他從一開始就不會答應。從賬上支些銀子,跑路不行嗎反正快過年了,夠他玩樂到過年就行。過年的時候,老太太必定會讓人找他回去。
“隨便你”他煩厭地丟下一句,扭身就走了。
這個活,他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