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茂伊吹不甘于莫名其妙跌落谷底,所以他會付出任何代價,直到手刃罪魁禍首。但在那之前,他不得不面對眼前的危機。
如果不能做出改變,他無論如何都會在十二歲死去。
黑貓提前打探好了路線,他們已經有了明確的目標只有一條腿的少年要在最多十五分鐘內走過三四百米距離,這既是計劃的第一步,也是其中最為困難的一步。
夏日晝長,滿月宴當天,太陽還沒落山時,加茂本家的宅院內已經燈火通明。平日少有的熱鬧聲響被風捎到建筑的每個角落,最終又塵土一般落地消散。
加茂伊吹從黑夜來臨開始坐在房間門口吹風,他無意識地用手指摳弄著木質地板的縫隙,只是望向圍墻另一邊搖晃的光,什么也沒想。
他細細品味著或許是人生中最后的、象征著和平與自由的時光,雖說程度不太夠,但也彌足珍貴。
大約半小時前,加茂伊吹稱今天要早些休息,傭人便得了赦令一般飛快離開,整晚都不會再來。黑貓外出一趟帶回消息賓客在餐廳周圍聚集,現在正是其他位置看守松懈的時候,只要加茂伊吹正常發揮,大概恰好能避人耳目,悄無聲息地潛入母親的院子。
時間緊張,加茂伊吹來不及再生出退縮的念頭,他緊緊揪住袖口,發覺那塊布料已經被掌心的汗水打濕。
依然將全部力氣都灌注于指尖,他死死摳著墻壁站直身體,在跳出第一步時,加茂伊吹意識到,似乎有什么難以言喻的事物正悄然改變。
他的左腿化作了植物的主根,作為他與地面的唯一聯系,傾盡全力把牢身體,只為獲得繼續發芽的機會仿佛從這一刻開始,他不再是個毫無用處的殘廢,而是什么更加富有生命力的存在。
加茂伊吹扶著墻壁,小步小步跳著,他感到身體愈發輕快,當蹦跳的頻率維持在相對穩定的狀態下時,事情發展之順利使他幾乎產生了一種錯覺
說不定他正迷失在一場夢里,只要高高躍起,離開這個承載了他三百余天痛苦的院子,他就能重獲新生。
此時僅是路程的,他就已經感到相當疲憊,汗水不斷順著脊背朝下滑落,卻無法澆熄他心底的躁動。
距離出口越來越近,他開始迫切起來他多想變成一只鳥
變成一只麻雀足矣,他要跳躍幾下就展翅沖刺,使勁扇動雙臂,更穩更快地靠近那道月洞門,闖出去他要回到那個難以感到快樂、卻也并不十分痛苦的世界,回到
世界仿佛在那一瞬安靜下來。
風聲、腳步聲、隱隱約約的歡笑聲都被調低了音量,朦朧又模糊。他的耳朵上像罩了一層透明的膜,使他什么都聽不見,很快膜又蔓延至眼底,將他的視覺也一同剝奪了。
連混亂的思緒都在頃刻間卡了殼,久違的幻肢痛如同電流般飛速劃過大腦,但比疼痛更值得在意的是海嘯般席卷全身的恐懼。
午夜夢回時的痛苦與掙扎伴隨疼痛一起浮上腦海,加茂伊吹猛地顫抖起來,他的左腿在感知到身體不適的瞬間便癱軟下去。
他沒能順利在鵝卵石小路上保持平衡,即將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好在于最后時刻想起保護頭部,男孩的手臂狠狠戳在地上,令身體朝路旁的雜草里滾去。
萬幸,他最終摔在了還算松軟的泥土上。
鼻尖縈繞著干燥的土腥味,加茂伊吹終于徹底清醒。
他想,他還是把這一切都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