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東漢時流傳的讖語,預言南北分裂三百年后圣人即將出世,恢復中華的榮光。數十年前他們本以為這是為隋朝所作的預言,但十四年來隋室基業掃蕩無余,所言的“圣人”自然成了虛妄。
而今長孫無忌再次吟誦這句預言,用意不言而喻。
天音所展現的宏圖偉業,天音中隱蘊的殷殷期許,除卻他們君臣之外,又有誰能勝任
即使以李世民的城府閱歷,剎那之間也是口干舌燥,難以措辭某種天降大任于斯人的興奮與落于他的肩頭,同時在心底激起了無限狂瀾。在奔騰洶涌的激流之中,這入朝數年以來的蠅營狗茍仿佛都消散而去,只留下天策上將沸騰的熱血。
他深深吐出一口濁氣
“小子德薄,不敢負天之所托。”
我的德行實在淺薄,但我怎么敢辜負上天的囑托“
長孫無忌再次下拜“臣愿效死命。”
身后的尉遲敬德、侯君集,乃至伏地作圖的張公謹都一時凜然,紛紛要下馬拜伏,同樣吐露自己盡忠竭力的心愿。李世民擺一擺手,隨后一指天幕在揭示出唐朝所承擔的天命后,天音已經進入到了最為關鍵、最為要緊的戲肉,絲毫不容錯漏。
天音的語氣依然平和,只是聲調漸漸有了起伏。
當然,我們知道,教科書終究是對的,統一終究是不可阻遏的趨勢,而我們也必將擁有第二個輝煌燦爛的大一統時代。一時的衰落只不過是偉大復興的前奏,唐王朝出色的甚至超乎預期的完成了它的使命,乃至于漢唐并稱,成為這個民族永久的記憶之一。
而這一切轉折的,就在玄武門的那一天。
讀歷史的時候,我們通常會被貞觀到開元的盛世迷惑,以為巨唐一生下來就是巨唐,四夷賓服,萬邦來朝。實際上,如果退回武德九年的六月四日,我們看到的,恐怕會是一個虛弱、動蕩、瀕于分裂的王朝。
盡管李唐僥幸獲得了隋末戰爭的勝利,但在楊廣大帝十余年孜孜不倦的折騰之后,國中已經是“海內虛耗,戶口減半“,民力疲怠已極,國力大大衰退。而剛剛平定的天下也絕不安穩,自李淵誅殺竇建德以來,河北人心不定,武德年間頻頻作亂;而江南與北方分隔三百余年,漢民族統一的文化認同幾乎被消磨殆盡,南方士人心懷異志,大多將唐朝視為敵國,隨時預謀復辟。
內憂之后,還有外患。剛剛平定天下的李唐并不算強盛,而北面的突厥卻已經是“控弦百余萬,北狄之盛,前所未有”它是遠比匈奴更為強悍可怕的對手,幾乎擁有壓倒性的實力優勢;而新生的唐朝則比西漢初年更加孱弱高祖劉邦還能在白登與匈奴爭鋒,武德九年八月,突厥可是直接打到了長安城外。
在這樣的內外交迫面前,唐朝連輸一場的資格都沒有。一旦它被突厥擊敗,那接踵而來的必然就是河北與江南的反叛。屆時,輕則是群雄并起再次洗牌,等候下一次渺茫的統一,重則是突厥趁機南下,重演五胡亂華、南北割據的局面。上一次割據是三百年,這一次割據又是多久
會不會久到華夏文明被徹底分裂,再也不能彌合
這是真正的“華夏不絕如縷”,整個文明最危險,最關鍵的十字路口。在這個時候,唐朝需要的已經不再是一個“好皇帝”,區區一個好皇帝解決不了問題,他需要的是一千年才出一個人物,或者夸張一點說,“千古一帝”
聽到“千古一帝”四個字時,木然良久的李建成終于動了動。
說實話,在被天音劈頭蓋臉砸下了一堆匪夷所思的訊息之后,太子殿下已經漸漸麻木。一開始他或許還會憤怒不平,怨恨天道赤\\裸裸的偏袒,乃至駁斥天音對自己的種種指摘;但等到南北朝的畫卷徐徐展開,三百年歸于一統的宏偉進程盡覽于眼下,李建成心中漸漸也有了起伏以他的才學閱歷,當然不會不懂天音在感慨南北分裂時的深刻悲憫,甚至他捫心自問,自己似乎也確實沒有那個力挽狂瀾,收拾三百年分裂局面的才華,更不用提“千古一帝”。
但但李二就有這個才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