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寫的是什么”
被拔擢上來的御史中丞老成淳樸,沒有聽出御史大夫話中隱約的不滿,老老實實回答
“以小子的見解,此人應當是想要解決陛下于上年張貼出的疑問如何打造火爐,才能使冶鐵的火焰足夠熾熱“
而今太學初建,太學的考核也尚在摸索之中,因此答題的形式相當自由。除了回答規定的題目之外,還可以索取草紙書寫附錄,向圣上展示自己橫溢而出不可為考綱所阻礙的才華。不過,而今考核已有三年,這“附錄”的制度卻是形同虛設,大抵考核實在太難,能竭力從幾何術算天文地理中掙扎出來的已經是士子中的上品,怎么還能奢求有展示才華的閑暇呢
正因如此,眼見這三年來百中無一的附錄,御史中丞才表現出了格外的謹慎。
張湯的神色也變得肅穆了。他仔細翻動草紙,雖然仍舊理解不了詰屈聱牙的文字,卻勉強看出了此人在繁瑣論證中討論的問題數年以前,皇帝為了精研軍械、磨礪兵力,曾于太學以外張貼三個疑問,則這篇附錄連篇累牘,正是在嘗試回答第一個疑問
如何培育出最為熾熱的冶鐵之火
一年以前,少府中的方士回答出了三個疑問中的第一個,于是立蒙宸賞,青云直上數月之間,此區區布衣黎庶便被皇帝敕封為關內侯、食八百戶、賜千金之重,榮寵莫可言喻;連舉薦此方士的臣工亦因此錫恩,聲光大為不同。故此,即使以張湯的城府,一時間也不由微微愕然,而后小心展開了草紙最后幾頁。
不過,他并沒有看見什么一語中的的結論,在一堆稀奇古怪的圖形之后難為這考生,竟能以毛筆畫得這般橫平豎直,末尾卻是匆匆的幾句話
解法至妙,惜紙短而地促,無可描畫矣,嘆嘆。
我有一個絕妙的解法,可惜紙張太短,實在不能再寫了。
張湯瞠目良久,終于從腰間取下印綬,在草紙的一頭一尾鈴印下御史大夫的印章,而后以蠟封裝,仔細包裹。
“為我通報上林苑。”他道“就說我要求見陛下。”
當御史大夫疾馳出太學時,皇帝正在上林苑中檢閱羽林騎射順帶著接見遠道而歸的驃姚校尉,親外甥霍去病。
自元朔元年天書降臨以來已有七年有余,朝廷依仗著這由天而降莫可比擬的金手指,一步步在漢匈戰爭中奠定了絕對的優勢;而去年九月十三日,與公孫賀衛青與汲黯等商議數日之久以后,皇帝終于下定決心,以三十萬的兵力傾國而出,決意以優勢轉為勝勢,與匈奴做最后的決戰。
此戰關系至重,因此調兵遣將莫不謹慎;除近年來光輝耀目的大將軍衛青以外,有幸執掌方面分兵出擊者都是蘇建公孫賀等久歷沙場的元老宿將,負責后勤輜重的更是朝中心腹重臣,可謂調度嚴謹細微之至。但這樣縝密嚴格的計劃之中,皇帝卻驟然頒下特旨,令年方十九的霍去病領上林精兵八千,雖聽令于大將軍帳下,卻有自行裁斷的特權。
此令匪夷所思,領軍將帥莫不驚愕霍去病初出茅廬而無尺寸之功,如何能承擔這領軍陷陣獨當方面的重任皇帝如此獨斷專行剛愎自用,簡直有藐視大將任人唯親的嫌疑,不能不令軍中瞠目結舌,萬難理喻。
當然,有鑒于皇帝上一次獨斷專行剛愎自用,任命的乃是衛青衛大將軍,故而將帥再為疑惑不滿,終究不敢出聲。
不過,衛家有一個初出茅廬一鳴驚人的衛青便夠了,難道還要添個姓霍的么真當名將是一窩一窩生的吶
以皇帝戰前的規劃,此次決戰應該是穩扎穩打的犁庭掃穴,衛青等率主力直奔匈奴絕不可舍棄的水源地,與單于王庭正面迎擊;而霍去病則領精兵奇襲西域,斬斷匈奴勾連河西走廊的臂膀,阻絕漠北騎兵逃遁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