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沉默寡言無聲無息的底層兵卒,并非真正是無心無念逆來順受的木頭與工具,他們實際上也有著自己的喜怒哀樂百般訴求,其情真意切、心緒激烈之處,未必在所謂的公卿之下;只不過這些士卒在愚昧與混沌中困頓得太久太久,已經無力也無心表達自己的情緒。于是一切情緒終告沉默,而話語亦隨之木吶喑啞,終于淪為不會表達的工具、純粹的木偶。
可一旦時有湊巧,皇帝無意為他們播撒下了一點求知的甘露無論這甘露如何的稀薄、微小、不值一提,那為愚昧所求困的干涸心境都會在這罕見的甘霖中滋潤、萌發,竟由此而勃然生長出令至尊都驚駭的心氣與豪邁來。
原來原來這些人并不是天生的木偶吶。
如果說數年前皇帝在羽林軍內推行改制、“有教無類”,還只是蕭規曹隨照搬手冊,不過期望著底層的兵卒讀書明理以后更增戰力;那么而今稍作實踐,在收獲驚人戰績之余,卻也敏銳發覺了新制的副作用這些底層軍官讀書明理以后,固然是聰明百、倍機敏萬分,妙想非同尋常;但他們的思路,卻是再也不可把握、不可琢磨了他們不再是乖乖的工具,已經漸漸變成了某種活生生的人。
而自古以來,這些活生生的人便是最難把握的東西,其艱深微妙,恐怕尤在軍務之上。
怎么說呢而今大漢通曉經綸、有情有智,能夠被視為活生生“人”而非工具的團體,也不過只是百家諸生
、諸侯外戚、朝堂上為數不多的重臣公卿而已。但單要平衡這寥寥可數的群體,維護中樞的權威,皇帝所耗費的精力時間也已經是艱難繁重、不可勝計。
而如果如果人的范圍一旦擴散開來,千萬人所思所想所欲所求繽紛錯雜彼此沖突,那么他還能在這千奇百怪、不可計數的心思與訴求中保持艱難的平衡,維系往日的地位么退而言之,人人心思各異,又該如何維持平穩
以至尊數十年有限的見識而論,他簡直都想象不出后世那人人習學經綸,奇論異見滿天亂飛的所謂“新世界”
難道大漢變革的根本,也終究會演變為這樣莫可理喻的“新世界”么
如此沉默片刻,皇帝終于喃喃開口,自言自語如果都是這樣的心氣,恐怕未必是什么好事。
無怪乎那本手冊念茲在茲,反復強調什么統一思想”了。之所以不厭其煩要“統一思想”,不正是因為被教育開闊視野后的人思想各有差異,實在太難統一么
所以這思想到底是怎么個統一法數千萬人乃至數萬萬人的思想,真的可以統一么
眼見至尊的神色恍然而怪異,衛青與太子一齊跪伏,雖然莫名其妙,卻不敢抬頭窺視,只是恭敬俯首而已。如是以眼觀鼻默然長久,他們終于聽到了陛下振袖揮舞的聲音。而后是叮咚一聲清脆鳴響,熟悉的天幕提示音。
皇帝抬手自袖中拋出光團,神色卻隨之一肅,收斂了一切沉思與迷茫的情緒。這就是上天所說。他一字字道所謂變革的風險么
光球叮咚響了第二聲,冰冷的機械音一如既往的呆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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