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料中的詰問并未出現。
甘松香氣繚繞之間,一個溫熱的力量托在阿嫵的腰上。
是謝蘊的手。
泠泠之音自上方模糊傳來“姑娘得了風寒”
“我”阿嫵心一橫,認了下來“是有些微恙。方才多謝世子出手相助”
她細腰一擰,欲快些起來。
起起不來
阿嫵咬牙試了幾次,只覺氣力漸漸流失,身子似被流沙淹沒。若沒有謝蘊的手承托著,她恐怕登時就要摔倒在地上。
她難堪地偏過頭,甜潤的嗓音吊成一線“勞煩世子扶我一把,我好像起不來了。”
謝蘊沒說什么,點了點頭。
手腕略一使力,青筋微繃,將她整個扶了起來。
片刻之后,他劍眉輕蹙,眼底似有不解“你既得了風寒,家人怎會讓你出門赴宴”
阿嫵半個身子倚在水榭的漆紅柱子上。
聞言,一邊輕喘著平復氣息,一邊緩緩搖了搖頭。
迤邐青絲搖動,晃人心弦。
這個問題她沒法回答,只好含混過去。
且不說所謂的風寒是子虛烏有,至于鄭夫人為何強要她赴擷芳宴,阿嫵參了許久,也參不透。
此舉落在謝蘊眼里,便成了另一層意思。
他恍然回憶起,上一回在英國公府,眼前的姑娘便是被另一人胡攪蠻纏、嫁禍上身。他當時看在眼里,卻礙于那是旁人家事,不好插手。
漆眸之中的疑色,化作淡淡的憫意。
他沒有追問下去“得了風寒,忌飲酒吹風。當少思少勞,多多休息。若是身子強健,或能不藥自愈。”
“多謝世子的關心。”
一陣暖風吹過,兩人之間微妙地沉默了片刻。
片刻之后,頂著謝蘊“你為何還不走”的疑惑目光,阿嫵欲哭無淚。
嗚嗚。不是她不想走,是實在沒力氣了。早知道喝酒誤事,方才就不該貪杯的
她硬著頭皮“沒想到此地遇見世子,真巧。”
“是很巧。”謝蘊淡聲道。
阿嫵悄悄調整好了姿勢,又偷覷了他一眼。光風霽月的謝世子疏冷依舊,瞧不出明顯的不豫。
幸好幸好,沒把她當作投懷送抱的女子。
阿嫵松了口氣,一邊默默恢復著力氣,一邊漫天尋找著話題“上次我在英國公府也遇到世子了,不知世子造訪所為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不過是拜訪父王的故交之子。”
父王故交
說的是淮安王和老國公爺
那一日的記憶忽而涌現,阿嫵唇畔帶上笑意。
謝世子執意要走,而國公爺苦苦挽留看來雖是故交的后代,也話不投機半句多。
“原來如此,想來是淮安王與老英國公昔日隨太祖征戰,結下袍澤之誼。”
謝蘊遙望著遠處的湖光山色,卻唯獨不看她,良久回了個“嗯”。
這聲“嗯”又讓阿嫵無法接話了。
她絞盡腦汁了許久,腦子一熱便道“淮安王昔年威震邊戍、聲名赫赫。可惜我生得晚了些,不得見他的英姿。”
這下,謝蘊終于轉回了尊貴的頭顱,愕然看向了阿嫵。
只一眼,讓阿嫵昏沉的腦子一瞬間清醒。
天啊,她都說了些什么
世人皆知,淮安王畢生所憾,便是傷了一眼一腿后被迫居閑。她偏說“不得見英姿”,這不是直戳人傷疤么。
血液上涌之感分外明晰,阿嫵只覺臉頰砰”一下燒了起來“我言語失了分寸,請世子”
請世子什么呢
責罰原諒
酒后的腦子轉得格外慢,連話也說得囫圇。
她舌頭打結,又卡頓了一下。
“無妨。”沒等她斟酌完用詞,謝蘊便搖頭打斷。他自不會計較一個病人無心的口誤。
“父王上不得戰場雖為憾事,但舊部仍在,邊關安寧。如此便足矣。”
阿嫵小雞啄米般,點頭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