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味齋,京中以清雅聞名的酒樓。
阿嫵幼年去過一次,只記得珠簾間笙歌吹斷水云、儼然太平氣象。
要宴請謝蘊,她首先想到了此地。
風雅清貴、最適合君子端方的世子不過。
知味齋招待的都是高門貴子,花銷自然不小。所幸房掌柜前后給了八百兩銀子,阿嫵咬咬牙,提前訂下了一個雅間。
轉眼到了赴宴之日。
藕荷色浣花如意紋絹裙,迤邐烏發間斜插一支嵌真珠白玉釵。頰邊含桃,眸如凝露。芙蓉嬌靨映在銅鏡中,別有一番驚心動魄之美。
阿嫵對鏡左右瞧了半晌,確認沒有差錯才起身。
往常,她甚少在意衣裝。
今日要見的卻是謝世子,勢必要好生打扮一番,才能凸顯出鄭重與懇切來。
至于心底淡淡一抹不自在,被她有意無意忽視了。
快步行至角門,正要出門,憑空出現一只手將她攔下“阿嫵今日打扮得這好生漂亮,是去見什么人么”
羅元紹毫無身為不速之客的自覺,笑瞇瞇道“我聽門房說,這些日子你總從這溜出去出去,都是去了哪兒”
阿嫵暗道糟糕,是她疏忽了。
她這些日子出門得勤,大部分避開了門房,但總有一兩次被他看到。誰能想到,這個門房是個鬼精的,竟捅到了羅元紹處。
她偏過頭去,垂眸道“我不過出門隨意逛逛。”
“哦,隨意逛逛,打扮得這般光彩照人”羅元紹掃過阿嫵難得一見的妝扮,眼中閃過妒色“身為我未過門的妻子,阿嫵阿嫵從不扮給我看”
話畢,他不僅沒看見女子被戳破的心虛,反被她眸中冰雪般的怒意駭得一驚“未過門的妻子”
阿嫵許久不曾生氣了。
她沒想到,羅元紹已然對另一個女子許諾納她為妾之后,仍能面不改色把“未過門的妻子”的字眼說出口。
人,怎么會有這么厚的臉皮
心竅中驟然燃起一把火,將十余年的情分燃燒殆盡。阿嫵從沒有一刻如此刻,想逃離羅元紹身邊,不再為他“未婚妻”的名頭所縛。
思及于此,阿嫵不再敷衍作答附和。這是個難逢的好時機,她要把“陳甫”的身份過明路。
“不過是去見我表兄罷了,敢問有何見教”她故作輕描淡寫。
此話一出,羅元紹果然又驚又怒“等等,你何時有了旁的表兄我怎么不知”
“你自然不會知道。”阿嫵唇畔一抹冷笑“畢竟元紹表兄你這些年,從未關心過外祖他老人家罷”
“我那不過是”
“再說了,我有旁的表兄又如何你不也有旁的表妹么”
兩問,正戳中羅元紹心虛之處。他悻悻然不再言語。轉而用一種驚疑的目光看向阿嫵,似在琢磨她是否發現了什么。
阿嫵不愿再爭口舌,閃身欲走。
“站住”羅元紹下意識要攔。
“讓開。”阿嫵道。
她從前是溫柔沉靜的性子,嗓音甜潤又輕柔,甚少反駁他人。羅元紹還是頭一回見到這么堅硬的表妹。
似是覺得自己理虧,攔人的手臂緩緩垂下。
阿嫵毫無留戀,閃身就走。空余羅元紹望著她的倩影,生出一種強烈的預感。離開這扇門,阿嫵就會從他身邊離開。
他先是一驚,繼而搖頭笑了笑。
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