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回來,阿嫵也到了不得不離開的時候。
羅元紹離大婚的年紀愈發近了。以鄭月秋對他的執著,定會鬧出風波。稍有一個不慎,就會把她卷進去。
再說,萬一她奪得了功名,報喜的信使卻尋到國公府上,那連日來的苦心隱瞞,豈不就付諸東流
仛寂的小院中,阿嫵收整行囊之時,才發現她的東西當真少得可憐。除去幾副女子裙釵,唯余雙親留下的書箱,和這些年偶爾涂寫的手稿。
她的父母,赴任嶺南的途中歿于瘴氣,留下的財產由姨母為她保管。姨母離開后,又落到了國公爺手中。
阿嫵嘆了口氣,繼續埋頭一張張清點她的紙稿。
收整完之后,她滿意地點了點頭小院立刻變回了無人居住般的模樣,清寂破敗、了無人跡。
而了無人跡,成了她最好的保護色。
趁今夜有星無月,阿嫵披著黯淡的夜色,從偏院旁的角門離開了國公府。她初時屏息凝氣,腳步平穩地邁出角門,踏上巷道。
直到察覺無人跟隨,她的步履越發輕快,最后近乎飛奔了起來。
她寄居國公府的年歲,比承歡雙親膝下的時光還要久。此刻離去,卻半點離別的愁緒也無,倒像卸下了一道無形的枷鎖。
從今往后,再不用任人魚肉欺凌,再不用躲避不知何處而來的明槍暗箭。
阿嫵在月下飛奔著,甚至微微喘起氣來。夜風揚起她迤邐的烏發,書箱上的銅鎖被得聲聲作響。
縱使結局并不如意,但曾有一刻的輕快自在,也是值得。
而黛瓦朱墻、高門深戶的英國公府,此刻陷入了沉睡。無人得知,那個從不起眼、也無人在意的唐姑娘,已然金蟬脫殼、再尋無蹤。
金吾夜不禁,長安游不眠。
京中無宵禁,許多酒舍茶館點了風燈,在夜間招攬生意。長街的燈火猶如魚龍游舞,熱鬧非凡。
云洲客棧的柜前,唯余一個小二闔著眼打盹。
“小二哥”
一個清甜柔婉的女聲,驅散了小二大半困意。他揉著眼睛下意識問“客官打尖還是住店”
說完便反應過來,大半夜來的客人,自然是住店了。
“咳客官是幾人,想要住什么房間”小二瞥了一眼女子就低頭不敢看,她雖戴著面紗,仍能看出面容極美極盛。這樣的人,不是自己該看的。
“我與我夫君二人,想住間舒適的屋子,勞煩小二哥安排了。”
“丙字十六號上房,承惠三百文一晚。”小二掏出了鑰匙。
若放在往常,大半夜的一個女子孤身來住店,他難免多嘴問一句“您夫君呢”
可今夜他實在太困,收下銀角子之后,忍不住打了個大哈欠,那句話就再未問出口來。
“多謝了。”阿嫵接過鑰匙,提著行李上了樓,一夜再未出門。
直到次日的清晨,一個面貌姣好,氣質清雅的男子施施然下了樓梯。他走到柜前交代道“小二哥,這些日子我欲閉門讀書,起居事有妻子操持,就不勞煩你們了。”
小二聽懂了,這就是不要讓他們隨意進門的意思。
他樂得輕省“哎,小的省得了。”
直到書生打扮的男子出了大門,小二才疑惑地一拍腦門不對啊,那位女子的夫君,是何時住進來的他怎么沒看到
罷了罷了,定是自己打瞌睡之時,不曾留意吧
他搖了搖頭,將此事拋諸腦后。
提心吊膽地過了幾日,國公府都不曾派人來抓阿嫵。
這讓她重重松了口氣。
旋即,又自嘲地搖搖頭早知道國公府是個風吹就破的紙老虎,為什么自己不早點脫離苦海
也不對,也多虧了她現在是男裝打扮。
不然,一個云英未嫁的女子孤身飄蕩在外,不知會招致多少惡意的目光,遇見何等的危險。
寄居客棧的日子,發生過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插曲。
一向從不打擾的小二,某日突然敲響了他的門,滿面喜色“陳公子,快下來有人找您”
駭得阿嫵轉身就想跳窗逃跑。
戰戰兢兢地下樓,豈料來的根本不是國公府,而是報喜的的官差“恭喜陳舉子了,順平十七年恩科會試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