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瑜從不否認他其實在某方面是依賴瑛瑛的。
承安帝卻不意外,做皇帝的,哪個不是活著的時候先把陵墓修好,確保自己死后也能榮華富貴、仆從成群別說皇帝了,有點家底的人家都是這么個搞法。
“我的陵墓靠著爹,若你真能往北打,那陵墓的確該擱北邊,我原本以為你會把地方安在祖地呢。”
開龍帝老家在北邊的山魯道。
秦湛瑛說“太行那邊風水好,外祖母說那邊的雪景、云海都極美,我死后不要什么金銀古董陪葬,帶口棺材和刻名字的石碑躺山上就可以了,棺材里塞我寫的那些考察筆記,我自己寫的東西不值錢,省得死后老被掘墳求財的打擾。”
他是不打算大修陵寢的。
秋瑜坐在邊上,垂下眼眸,攤開自己的掌心,想起了在戰亂時,有盜墓賊撬開了禹武宗的墓,將他的書畫盜了出來,其中瓊崖海潮圖被洋人搶走,而保國將士圖則和禹武宗時代的將士名冊一起被放在了皇城的博物館里保存。
他看過保國將士圖,驚嘆過這位正史記載為不折不扣的武夫皇帝竟有如此高絕的藝術造詣,還知道瓊崖海潮圖在國外拍出了了兩億三千萬美金的天價。
承安帝驚嘆“你倒是想得開,當心有些人說你這皇帝不成體統。”
秦湛瑛淡然道“我不信天上有神佛,死就死了,赤條條來,走時帶些書畫,夠了,其余人再怎么念叨,我死后他們也念不活,隨便他們說去。”
雨神的子孫、媽祖的干兒子居然不信神,這事也是一樁奇談。
但這就是秦湛瑛幼時重病時生出的念頭,他心想,就是把世間所有財富都放陵寢里,自己是能死而復生還是怎么的想想都知道不可能,那就算了,不帶多余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擱墓里擠了。
“修陵寢太費錢費徭役了,有這功夫去修路筑堤豈不實在得多”秦湛瑛感嘆,他是覺得但凡所有皇帝都不浪費這個錢,那歷朝歷代的戶部的壓力都會小得多,雖然以那些官吏的性子,皇帝省下來的錢能不能用到百姓身上,也是個未知數。
也是因為這點,秦湛瑛只是自己不修陵寢,卻沒有要求過母親、大伯不修,他只約束自己罷了。
可惜秦湛瑛覺得無所謂的話,聽的人心里卻都感到酸澀,在這年頭,死后簡辦其實是很委屈的,秦湛瑛愿意多留錢給后人,這已經不是裝賢明,而是真的賢明愛民到極點了。
秦湛瑛縱有脾氣暴躁、殺人過于利索、喜歡堆京觀、送腦袋上城墻、把人埋土里、有時過于理性不講人情、不把官的命當命等無傷大雅的小毛病,可他這人不貪享受,連陵寢都不想大修,物欲其實很少,為國家為百姓為軍士干的活卻很多,不犯法的人在他手底下會過得很舒服。
他會是個很好的皇帝的,起碼老百姓會樂于坐皇位上的是這么個人。
承安帝想了一陣,誠懇道“當年孟國坐皇位上的要是你這樣的,你爺爺也不用造反了。”
過了一陣,兵營里操練完,軍士們紛紛排隊過來吃飯,終于看到了坐在灶邊烤火的秦湛瑛。
軍士們紛紛露出驚喜的神情,卻無人過來打擾,只是吃飯的時候請太子爺第一個打飯。
作為皇族,有時享受一下特殊待遇,也是顯示自己身份權威的方式,秦湛瑛理直氣壯接受了,他帶承安帝、秋瑜在角落的矮桌矮凳邊坐下,其余人才排著隊去領吃的,然后在長桌椅邊上吃飯,有些干脆蹲著。
軍漢大多粗魯,這不是才進行了三個月的掃盲班能改的,所以他們吃飯動靜大,碗筷敲打聲、咂巴嘴的聲音絡繹不絕。
承安帝咬了幾口饅頭,覺得口感雖粗糲但的確是扎實的糧食磨面揉出來的,份量也足,一個操練的渾身是汗的軍士吃兩個也能很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