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七點,透過百葉窗的晨光更加明亮,落在柏林的眼底,像清澈的琥珀。
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嗓音仍帶著點青澀,說不出的動聽。
“我開始思考,我擁有什么超能力。或者說,什么是每個人身上都存在的,未經發掘的,潛在的力量。”
“我想了很久,想不出來。我失望地發現我就是一個普通人,沒辦法單手舉起一座鐵塔,也不能讓時間倒流。我的力量天生注定是有限的。”
“直到后來我在一場簽售會上,見到了一個坐著輪椅來看我的粉絲。”
“她十五歲被診斷一種
特殊且罕見的病,慢慢地雙腿麻痹沒有知覺。醫生說如果三年內無法徹底控制,就永遠不能再站起來了。”
柏林頓了頓,腦海里浮現出女孩看著他的眼睛。
女孩說,還有一個月就是自己的十八歲生日了。她看著柏林,問他自己還有機會站起來嗎
柏林那時候在想什么呢。
他剛經歷過一場離別。第一次知道,重要的人無征兆地失去,是什么樣的感覺。
而他無能為力。
那段時間,他吃飯吃到一半會突然走神,唱歌唱到一半,在舞臺上大腦一片空白。一些零碎的片段無規律也無征兆,不負責任地時不時閃過他的腦海。
小時候爬過的那座山,蜿蜒不平的石磚,健康步道每隔兩百米有一座小平臺,奶奶在健身器材上用最矮的那個滾輪壓腿,爺爺養的白色小狗安靜地蹲在他腳邊,夏天蟬鳴聲那么大,小狗熱得吐著舌頭,跟在跛腳的爺爺后頭,好像一輩子都可以不離不棄。
沖完涼后奶奶拿一條洗得發硬的毛巾給他擦頭發,換上的背心有樟腦球的味道,奶奶力道太大扯得他頭皮很痛,夏天剛洗完澡,奶奶扇著手里的蒲扇給他扇風,力氣很足,一下又一下,電視機里傳來“向天再借五百年”
的主題曲,奶奶的蒲扇才停,好像永遠也不會累。
沒上小學的柏林常常跟奶奶一起睡,每個周末都跟奶奶一起過,奶奶不愛出汗,胳膊總是涼涼的,柏林抱著奶奶的胳膊,像熊貓抱著一塊屬于他的冰,涼絲絲的,想起來卻滾燙。
柏林周一要上學,周日晚上爸媽就會來接他。
他舍不得奶奶,每個周都要循環一次,都要向奶奶確認,你周五一定要來接我,你周五回來接我嗎,奶奶每次都笑瞇瞇地說肯定會呀。
于是柏林就放心地揮揮手道別,盡管仍然想念,但知道周五就能吃到奶奶下的面條,吹到奶奶扇的風,就不會難過。
發現承諾也可以不作數的那一刻,是柏林第一次意識到,原來真正長大成人的時刻,其實并非過完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
所以當柏林回過神,再次跟女孩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眼神交接,他沒有輕易做出承諾。
他沒有能力保證的事,不能就這樣不負責任的承諾。
無法兌現的承諾,帶來的傷害永遠不會真正消失。
他送給女孩一張最前排的演唱會門票,本來是留給媽媽的。
他說,我有一首歌想要唱給你聽,你一定要來。
他跟公司溝通爭取,在演唱會的結尾,額外送給女孩一首歌,為此自掏腰包付給了場館超時的違約金。
柏林唱這首歌的時候,依然像往常一樣,笑著唱歌。
但這首歌無論是對于他,對于臺下的女孩,又或者對于這場演唱會在場的粉絲們,對于線上看到錄像的人來說,都有著不同的意義。
這是他第一次,像對待人生中最后一首歌一樣,用盡全力。
情緒在某種程度上,能涌
現出巨大到不可思議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