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殊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唇瓣微微張合著,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生生什么孩子”
“長大了,住在一間屋子,就是成親了。”他道,“成親要生孩子。”
她擰著眉,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是隔壁的花妮子告訴你的”
黎不辭沒說話。
“我是你師父。”她特意將師父二字咬得重了些,大抵是想要訓斥他,但迎上他那雙澄清不染纖塵的眼眸,那話便有些說不出口了。
“師父是如同父母般存在的人,我們不會成親,也不會生孩子。”黎殊看著他,神色略顯無奈,“只有情投意合的有情人,他們才會定親,成親。”
黎不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師父,什么叫有情人”
她不欲多說,只一句含糊的話糊弄過去“等你再長大些就明白了。”黎殊拍了拍被褥,往他榻上放了一床“去睡覺,往后不準往我榻上鉆了。”
黎不辭沒應聲,褪下踏云靴,平躺在了靠窗靠墻的里榻上。黎殊便知道他不會蓋被子,伸過手去,仔細將每一處被角都掖好。
她正準備回自己榻上睡覺,一轉身卻被過堂風吹得打了個寒蟬。她看了一眼敞著小縫的窗戶,膝頭跪在他的榻上,身子向上仰了仰,又抬手將窗戶嚴絲合縫地關了上。
黎殊似是想起了什么,告誡道“以后少往那墻頭上趴。”
“為什么”黎不辭睜著一雙異色的眼瞳,低聲道,“花妮子叫不辭,跟她,一起玩。”
黎殊一低頭就對上了他的眼。
黎不辭看起來有些失落。
她抿了抿唇,收回跪在他榻上的膝,別過視線“我們不可以出這個院子。”以防止他再追問為什么,她又添了一句“你要是偷偷出去,師父就不要你了,再去收個聽話的徒弟。”
這句話果然好使。
黎不辭不再多問了,他噤了聲,不知過了多久,又小心翼翼道“不辭聽話。”
大抵是他的聲音太輕太低,有那么短短一瞬,黎殊感覺到有些心酸。
盡管那酸澀的感覺很快便閃過,身在黎殊體內的黎諄諄還是捕捉到了。
她知道,黎殊已經開始心軟了。
黎不辭明明應該是個惡毒狡詐,禍害蒼生的上古魔種,可接觸下來的這兩日,他卻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他乖巧又聽話,說過一遍的話,只要他能聽懂,下次便會記在心里,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了。
他心性單純,雖然時常口出驚人,那雙眼瞳卻比她見過的大多數人都要干凈清澈,他就像是一張未染墨塵的白紙,任由她在他的人生里寫寫畫畫。
莫說是黎殊,便是黎諄諄有時候也會懷疑,黎不辭到底是不是上古魔種。
善與惡之間的界定,又到底該是怎樣的。
但即便如此,黎殊也還是無法完全接納黎不辭的存在。她像是個矛盾體,每每她對黎不辭產生莫名的動搖時,便會想到她那因為擺陣而魂飛魄散的師祖。
她便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她僅僅是因為師祖的遺命才會對黎不辭好,她要做的只是將黎不辭好好教化,引入正道。
直到天界商議出來對策摧毀、消滅他。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腦子里太亂,黎殊這一夜沒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