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導自然是沒聽說過這句話,畢竟這不過是黎諄諄為了安撫他的情緒隨口胡謅出來的冷笑話,但她搭在腰后的指尖不輕不重揉著,便也一點點將他的惱火揉散了。
她似乎變了不少。
又好像沒怎么變化。
至少她的冷笑話,還是一如既往的冷。
明明這冷笑話一點都不好笑,南宮導唇畔卻微微揚著,他側過頭看她,視線倏而落在她眉角的創口貼上,“你受傷了”
“一點小傷。”她話音未落,他已是停住腳步,抬起清癯修長的手,慢慢揭開了她額上的創口貼。
眉刀割出來的傷口細長,黎諄諄簡單處理過額上的傷口,但血色還是干涸在了額角,絲絲血跡像是干枯的紅玫瑰纏繞,沿著藤蔓綻出花來。
他不碰還好,一碰便泛起一簇簇火辣辣的疼痛。
黎諄諄吸了口氣,嗓聲并不大,卻還是讓他聽見了。他掌心虛虛攏在她傷口上,動作顯出幾分小心翼翼。
指腹沾碰之處,滲出淡淡的溫暖,似乎是他的體溫,緩緩洇進她微涼的肌膚里。
“好了。”隨著他嗓音落下,黎諄諄額上隱隱作痛的灼燒感也消失不見了。
南宮導兩指叩住她的下頜,扳正了她的臉龐,左看看,右瞧瞧,見沒有其他傷口了,終于松開手“怎么弄的”
黎諄諄將經過簡單說了兩句,說著說著,倏而頓住“南宮丞被我從廢鋼廠高樓上踹了下去,不知道死沒死。”
她往日提起南宮丞時,語氣總會不自覺地裹挾上幾分冷硬,而如今卻多了些從容和淡然,便像是提及到了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若是旁人聽見她這樣輕描淡寫說自己將一個人踹下高樓,大抵要覺得驚悚,但南宮導沒有太大反應,似乎對她的做法早有預料。
“那個高度,死不了也要摔成殘廢。”他道,“廢鋼廠附近沒有監控,但你和他去廢鋼廠的路上應該有不少攝像頭”頓了頓,他問道“接下來,你想要回去,還是留在這里”
黎諄諄要是回去,那南宮丞的事情,他便要好好思量一下該如何處理了。
“你怎么知道廢鋼廠有多高”她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抬眸打量著他,“你去過”
南宮導沉默了片刻,就在她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緩緩開口“你墜樓那一天,我在現場。”
“我目睹你墜樓的瞬間,由此引發創傷后應激障礙,導致創傷性失憶我忘了那一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南宮導的外公出于私心,將創傷性失憶的事情隱瞞下來,直至上一次在鹿鳴山斷崖上,黎諄諄為了逼他現身跳崖時,他才恍然記起此事。
他只遺忘了那一天發生的事情,這聽起來似乎也沒什么影響。
可南宮導記起此事后,總會時不時去想,倘若他沒有忘記那天的事,或許他會經常去陪一陪她,而不是將她一個人扔在病床上整整八年,除了出醫藥費以外,對她不聞不問。
或許他會每天活在愧疚之中,也如同黎諄諄一般反反復復從噩夢中驚醒,午夜夢回時都是南宮丞推她墜樓的那一幕。
他虧欠她了太多,他理當比她更痛苦,更煎熬,只有如此,他才配站在她面前,向她爭取一個挽回的機會。
南宮導想說對不起,可這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又顯得太過蒼白。他微微垂首,像是被霜打過的草木,又仿佛做錯了事情的孩童,任打任罵等待著大人的審判。
黎諄諄看著看著,見到南宮導那副凝重的模樣,便忍不住低低笑了一聲。
從她找來這個世界時,她便早已釋然了過去的一切。
那些前世今生的是是非非,對對錯錯猶如一團亂麻,她無法置喙黎殊和黎不辭的過去,更無法評判她與南宮導之間的愛恨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