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這上疏便到了朱元璋的案頭。
竇敬跪伏于地,滿面恭敬,聲辭懇切“昔年睿宗皇帝年幼,朝中諸事力有未逮,故而特旨令臣與尚書令、光祿勛等人協同理政,臣夙興夜寐、兢兢業業,不敢有分毫懈怠。今睿宗皇帝已逝,今上天子臨朝,臣亦可功成身退,歸家含飴弄孫,做一富家翁了”
他剛剛說了個話頭,滿朝文武的變色就變了大半。
有擔憂竇大將軍隱退之后竇氏集團一落千丈的,有憂愁之后為人清算的,有摸不準竇敬心中所思所想的,也有憂心忡忡的。
而朱元璋甚至沒等竇敬說完,便步下玉階,親自將其挽起“大將軍快快請起”
他神色真摯,連聲挽留,目光在群臣身上掃過時,眉宇間透露出不安與陌生的樣子來“朕尚且年少,實在肩負不起這萬里江山,朝中諸事,豈能離得了大將軍呢”
竇敬堅決辭謝“腐朽之人,身為臣下,豈有代君行政之理”
朱元璋比他更加堅決的挽留,死死的拉住他衣袖,甚至于熱淚盈眶“大將軍有匡扶社稷之功,孰人膽敢疑之難道您真的要棄我而去嗎”
竇敬見狀,不禁面露為難,其余竇家黨羽則在此時出聲規勸,如是再三,終于將辭呈收回,君臣相得,皆大歡喜。
自從竇敬遞出求去的那封奏疏開始,御史中丞韓偃就不由得在暗地里捏了一把冷汗。
為天子捏一把冷汗。
當今登基之后,便大力擢升竇氏一族,竇敬本人甚至非穆姓而封王這可是開國以來,前所未有之事
韓偃很清楚,天子這么做,只會有兩個原因。
其一,作為閑散宗室,陡然被竇敬喂進嘴這么大一個餅,因此對竇敬感恩戴德,傾盡所能加以回報。
其二,他是故意將竇家架在火上烤,烈火烹油、鮮花錦簇,緊跟著的不就是月盈則缺
韓偃明白這一點,竇敬當然也明白。
所以竇敬主動上表辭官了。
如若天子覺得竇大將軍是受了太后賜書的感觸,真有了急流勇退的想法,順勢許之
接下來只怕就要發生一些不太美滿的事情了。
好在天子沒有踩著個坑,甚至可以說,天子以最完美的姿態,爬出了這個坑。
韓偃步出舉行朝議的前殿,去往直舍坐班,他看見尚書省的郎官捧著圣旨快步從不遠處的長廊走過,到了御史臺,才從底下的侍御史口中得知,方才那封圣旨,是加封燕王、大將軍竇敬之弟竇洪為洛陽令的旨意。
“洛陽令嗎,”韓偃不由得道“竇氏一族,還真是人才輩出啊。”
竇敬接了加封燕王、出行儀仗與天子同的旨意之后并不曾急于接納,擺出姿態試探過年輕的天子,確定他與睿宗皇帝一樣都是沒牙的老虎之后,終于欣然笑納。
竇洪有了安排,竇家其余人更是不甘其后,如此接連數日,竇家子弟多半官祿加身,甚至于竇敬的同鄉,因為大將軍護短,也能謀到一個不錯的官職。
朝中官位都是蘿卜坑,有人進去,當然就會有人出來,一時之間,朝野上下怨聲載道,對于竇家的觀感更是一落千丈。
甚至有人私底下在天子面前抱怨竇氏擅權。
朱元璋對此絲毫不為所動。
有什么關系呢。
反正朝堂上他沒一個熟人,而朝政大半都被反正功臣把持。
至于究竟是竇家派系的人把持,還是潘家、耿家的人把持,對他來說沒有一丁點的不同。
他既不能把朝臣提拔上來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真的提拔了朝臣,他們也不會感激我,聽從他的命令做事的。
而對于諸多任命和調令,他真的不是不想反對,而是反對了也沒用,只會白給。
現在朱元璋每天的生活就是騎馬打獵,吃喝玩樂雖然有點對不起剛剛去世的堂哥,但是為了麻痹竇敬,他只能這么干。
噢,還有跟溫馴又善解人意的內侍們說話嘮嗑兒。
內侍們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