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筠神色逐漸變得嚴肅起來“本朝取士,誠然看重才干,卻更看重人品你對待有恩之人,尚且如此,難道能指望你來日作民父母之后,善待百姓嗎”
他轉向一旁縣令,正色道“持我名帖,取了他在縣中籍錄,遞交長安京兆府,革其功名,以儆效尤”
縣令旋即應聲“是”
姜麗娘右手握拳,抵在嘴邊,不叫自己當場笑出聲來。
姜家族長更是舒服的眉頭都抖起來了。
只有金裕如遭雷擊,怔在當場。
“不”
鄒氏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嚎叫,幾乎是爬到了石筠面前“石公,不怪他啊是我執意要他退婚,他是不得已而為之,本朝向來以孝治天下”
石筠道“都是你讓他這么做的”
鄒氏點頭如搗蒜,不住地道“是我逼他的,他不想的,是我以死相逼,他才被迫同意”
石筠又問金裕“是這樣嗎你母親以性命威逼你”
金裕指甲掐緊掌心,強迫自己點頭,痛苦道“是,學生身為人子,豈能違背母意呢”
石筠旋即冷笑出聲“枉你也讀過圣賢書,難道連孝子不諛其親的道理都不明白你的母親,一個癡愚老婦、枉顧恩義之輩,你今日能為她忘恩負義,明日豈不是要為她叛國投敵”
金裕聽得心頭打顫,膝蓋一軟,跪了下去,卻不強辯,只哭道“我那時候昏了頭,心里唯有一個孝字,便顧不上別的許多了”
石筠厲聲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有這樣的母親,言傳身教之下,又如何能為善如此不賢之婦,教出一個不義之徒,你以為那一點點虛偽的孝心,便足以遮蓋其余瑕疵之處了嗎自作聰明”
金裕還要強辯“難道石公,要我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在面前嗎”
姜麗娘看這個無賴跟鐵嘴王八似的,死咬著一個“孝”字不松口,心下實在惱火,又怕石筠應付不了這種小人,便要開口,卻又一次被石筠阻攔。
石筠反問金裕“在你眼里,是自己重要,還是母親重要”
金裕遲疑幾瞬,道“自然是母親更加重要。”
石筠反問金裕“你父于你五歲之時離世,彼時你應該也已經開始記事,他是奸邪小人,還是樸實君子”
金裕只能道“我父乃是樸實君子。”
石筠又道“難道你的祖上,盡是不忠不義之輩嗎”
金裕只得搖頭“當然不是。”
石筠遂嚴正以問“既然如此,你怎么能坐視自己的母親背上忘恩負義、以死脅迫其子的罪名你只知顧全母親,卻將父親與先祖的聲望都拋之腦后了嗎你簡直枉為金家子孫”
金裕“”
石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母親要行忘恩負義之舉,你為人子,難道便只有盲聽盲從一條道嗎你為什么不能舍身取義,以死相爭你也讀圣賢書,豈不知何為殺身以成仁若能叫你的母親幡然醒悟,保全祖上聲名,區區一條性命,你又何必顧惜至此”
金裕“”
金裕冷汗涔涔,無言以對。
姜麗娘情不自禁的在心里說了一句“霧草,好強”。
石筠三兩下將他殺個落花流水,還要再追窮寇“原因很簡單,因為你惜命,你貪生畏死因為退婚一事,損害的是別家利益,與你何干,是也不是”
他看著面無人色的金裕,神色嘲弄“若你能一條道走到黑,鐵了心要棄舊投新,倒還算是坦蕩真小人,今日一朝事發,為避責難,竟然能坦然自若的將一切推到母親身上,竟是一偽君子”
金裕聽到此處,已是汗流浹背,再想到這個偽君子的定論乃是士林之首所定下的,有這個評價在,他這輩子只怕就告別功名了,連他的師長同窗也會跟他割席斷交,但覺絕望頓生。
鄒氏也明白這定論一下,兒子這輩子只怕就完了,而她渴盼了數年的希望,就這么在眼前破滅了。
鄒氏發出一聲近乎凄厲的哀嚎“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石氏以言語殺我”
“我是不懼怕這種言辭的。”
石筠輕輕嘆了口氣“你們才活了多少年,見過多少人呢我見過聞名天下的才子,史書欽定的暴君,所遇名臣不知凡幾,歷經奸佞更數不勝數。你們怎么會覺得,能在我面前占到便宜簡直蠢得升天”
他同縣令道“快些把這兩個東西弄走,好生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