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大將軍府上
裴仁昉心知今日必然有變,先遣身后小廝回府將此事稟告祖父,自己則催馬往執金吾去報信。
而此時此刻,大將軍府殺聲震天。
竇敬近來心緒不佳,時常酗酒泄悶,原本正在姬妾房中吃酒,聽聞外間聲響,滿腹驚疑的將門打開,不想迎頭一箭,正中肩窩
竇敬痛呼一聲,栽倒在地,手扶著肩膀勉強坐起身來,卻見發箭之人并非別人,正是其妻梁夫人
竇敬錯愕不已,怔在當場。
他愣住了,梁夫人卻沒有,引弓再射,中其左臂。
房中的姬妾見此驚變,嚇個半死,不由得大叫出聲,梁夫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并不言語。
反倒是竇敬勃然大怒,厲聲斥道“賤婢,住口”
虎死余威在,更別說竇敬此時還活著了,那姬妾眼眶含淚,戰戰兢兢,滿面驚恐的捂住嘴,卻當真是不敢再出聲了。
竇敬這才笑了一聲,聽著院外殺聲大起,心頭便已經有了明悟,窮途末路之際,卻仍舊保持著最后一絲體面。
他就著跌坐在地的姿勢,好整以暇的問梁夫人“又是一場反正之戰嗎”
梁夫人回答他“撥亂世,反諸正,難道世間還有人比竇大將軍更加明白其中的含義嗎”
竇敬臉上的笑意消失了。
他長久的注視著面前的結發妻子,最后說“我記得從前,我們是站在同一立場上的。”
梁夫人回答他“是的,從前。”
竇敬明白了。
他抬頭望天,許久之后,還是不解“你怎么敢呢做出這種事情。”
“我生來就是個膽大包天之人,一直如此。”
梁夫人注視著面前人,神色之中有種不易察覺的悲憫“今日之我,仍舊是昨日之我,但今日的竇大將軍,早不是昨日的竇郎了”
堡壘往往是從內部攻破的,竇家也不例外。
梁夫人猝然發難,又有大將軍府的長史襄助,甚至于不曾給竇敬父子調動軍隊的機會,便將竇敬及竇家諸子拿下。
待到金吾衛聞訊而去的時候,竇家眾人已經在長史的指揮下開始收拾殘局,而梁夫人則上疏天子,陳述今日之事的原委,因在長安動刀兵一事主動請罪。
本朝慣例,大將軍位在三公之上,可以開府,設置府兵,這都是應有之份但是誰都沒想到,最后拿下竇敬及其諸子的人,居然會是其妻梁夫人與將軍府長史岑綱
饒是朱元璋,聞訊之后也是暗吃一驚,不及召見朝臣商議,便打發人去給竇太后送信。
不多時,竇太后便匆匆趕來,開口便是“怎會如此”
朱元璋對這位嫂嫂還是很敬重的,將梁夫人所上的奏疏遞給她看。
竇太后道了聲謝,接過來迅速看完,神色感慨,不無緬懷“阿娘出身武家,當年反正之戰焦灼的時候,也是上過戰場的”
她沉吟幾瞬,忽的面色一變“竇罪人現下何在”
朱元璋道“已經被廷尉收押,皇嫂可是想到了什么”
竇太后微松口氣“我只是憂慮,怕竇罪人一旦過身,阿娘覺得在世間了無牽掛”
說到此處,她神色中顯露出幾分哀求來“康弟,我有一事相求。”
朱元璋心頭一個咯噔不會是想保竇敬吧
不成,他的皮咱早就預定了,沒有撤單的道理
卻聽竇太后道“我自知竇罪人罪孽深重,無從寬恕,但我母親卻與竇家所作所為無關,自從我入宮之后,她便在府上吃齋念佛,那些個不法之事,與她半分牽扯都沒有的。”
朱元璋暗松口氣,不禁對自己方才所想有些歉疚。
他這個人就是這樣,你要是主動問他要東西,他不一定會給,說不定還會覺得你貪得無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