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達微微頷首,轉了轉手腕上那串佛珠,又招手傳了侍奉的近人過來“你出宮一趟,往靖國侯府上去傳旨,告訴他,就在今天上午,他外孫章六使人劫走了朕要殺的人犯。”
近侍有些錯愕“圣上,只有這一句話嗎”
李元達笑著點點頭“對,就這一句話。”
看這年輕內侍眉宇間有些惶恐,便又笑瞇瞇的補了一句“你要是實在害怕,擔心走不出靖國侯府,那就再跟靖國侯多說一句吧,就說”
他想了想,才繼續道“就說,現在你脖子上頂著的,可不只是你自己的腦袋,而是整個靖國侯府所有人的腦袋。你是朕派去的天使,是天子意志的象征,如果在回宮之前遇到了什么意外,朕只能理解成靖國侯府不愿再做國朝的臣子了。”
年輕內侍臉色又是一變,略一抬眼,覷見天子溫和含笑的神色,卻不知為何有些膽寒。
他畢恭畢敬的領了命。
這日的天倒好,陽光萬里,靖國侯府的上空卻是陰云密布。
世子夫人用帕子擦著眼淚,不無埋怨的看著丈夫“事到如今,你倒是說句話啊跟咱們家做了親家,馬上官位不保,大郎都要議親了,事情一出,哪個還敢嫁他”
靖國公世子自己也是剛被擼掉了官職,頭疼不已道“哭哭哭,哭頂個什么用六郎年年送那么厚的年禮過來,你不也收的高興嗎”
世子夫人聞言大怒“怎么,他來送禮,我不高興,難道還要耷拉著臉”
“從禮法上講,咱們府上是他的外家,他送東西,我收下,有什么不對從利益上講,這些年他在北方經商,到處暢通無阻,難道是章家使的力他賺了錢,分潤給我們些,我如何收不得”
發泄完之后,眼淚又下來了“咱們是勛貴人家,日子好好歹歹,都要看圣上的臉色,你如今已經被奪了官,二房的叔叔也被去職,外甥是親的,難道兄弟、侄子便不是親的,兒子就都是外人養的不成”
靖國侯世子默然不語。
恰在這時,外邊小婢怯生生前來傳話“太太,舅太太來了,臉色很不好看”
世子夫人聽罷,便也硬生生的止住了淚,催促丈夫道“我娘家的人,我自來應對,只是終究治標不治本你難道沒有舅家真要為了一個外甥,拖著全家人一起死不成”
靖國侯世子嘆了口氣,拍了拍妻子的手,轉身從后門繞去正堂了。
靖國侯夫人也是六十余歲的老人了,老淚縱橫,對丈夫道“咱們有三個兒子,卻唯有這一個女兒啊,六郎又是獨子,他出了事,不是逼靜娘去死嗎”
二房夫人進門聽見,迎頭啐了一口“我呸為著那個下作的小娼婦,全家人的臉都被扔在地上踩了多少年,依我看,她是早死早超生”
靖國侯臉色一沉“弟妹,你好歹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別把那些個臟話掛在嘴邊,沒得叫人輕看你的家教”
二房夫人聽罷不氣不惱,反是笑吟吟道“大哥啊,弟妹我呢,這些年也算是看明白了,書香門第出來的有什么用啊笨嘴拙舌的端著,倒叫人欺負的不知道四五六七了。”
她跟丈夫入內坐下“事情過去這么多年,我本是不想提了的,但今天既然又被翻出來了,那咱們可得好好掰扯掰扯你們長房養得好女兒,婚前與外男私相授受,訂了終身,堂堂侯府嫡女,遠嫁給商戶人家,那時候京里人都在說什么,你們嘴上說不知道,心里難道真的不知道”
“到底是侯府女兒不知廉恥,跟人珠胎暗結懷了孽種,所以才匆匆遠嫁,還是她閨中做了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胡亂找了個人家就許出去了”
二房夫人一掌擊在案上,茶盞都上下震了三震“大哥,大嫂,你們不要臉,不在乎兒女的臉面,我們這一房人還要過日子的你們的好女兒前腳遠嫁去了江南,我的女兒后腳就被人退婚,為什么人家懷疑我們家女兒的家教,更不想兒子跟個商人做連襟,我們不冤嗎”
靖國侯自知理虧,嘆息一聲,朝弟妹拱了拱手,以示致歉。
二房夫人嗤笑了一聲。
靖國侯世子就在這時候過來了“父親,母親,如今之事,應該早下決斷。”
他神色惻然“圣上已經將咱們家及一干直系姻親都免了職位,只是不曾問罪罷了,若是早做決斷,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若是拖延到明日,只怕想要決斷,圣上也無意去聽了。”
靖國侯注視著兒子,沉聲道“你的意思是”
靖國侯世子道“上表請罪,主動與靜娘斷絕關系,靖國侯府至此與章家再非姻親”
又看向母親“府上這些年同六郎做生意也好,自行經營也罷,賬目上還有多少錢”
靖國侯夫人哽咽道“兒啊,真要是這么做,你妹子跟你外甥的性命,只怕就保不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