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達恍若失魂,松開抓住他衣襟的手,呆呆愣愣的跌坐回原處。
幾位重臣彼此交換一個視線,一時之間,竟也無人膽敢做聲。
不多時,便有侍從匆忙來稟“遵從陳嬤嬤的遺言,找到了太后娘娘留下的遺詔。”
近侍小心翼翼道“圣上”
李元達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澀聲道“呈上來吧。”
內侍應聲。
他接到手里,展開細看,臉上血色愈發濃烈,眉頭痛苦的顫抖幾下,忽然間一口血吐了出來。
眾人大驚失色,柳太傅甚至顧不得禮儀,上前去將哀毀不已的天子扶住“圣上,圣上”
又厲聲吩咐左右“還不去傳太醫”
承恩公撿起掉在地上的太后遺詔看了,神色也頗悲憤,近前去將柳太傅擠開,親自攙扶著皇帝外甥,盛怒不已“自稱人臣,卻在這里做逼迫天子的事情,爾等怎么有顏面以國家柱石自居”
“雍王有罪,雍王該死,可你們別忘了,天底下只有一個人有資格賜死他,那就是天子,你們居然敢越俎代庖,代天子行事”
又流淚道“太后娘娘臨終之前,最是牽掛雍王,而圣上向來與雍王友愛,你們逼死了雍王,讓圣上違背了太后娘娘的遺詔,怎么還有顏面繼續在朝堂上做愷悌君子”
李元達一直堵在心口的那口氣終于艱難的吐了出來。
他放聲大哭,悲慟的簡直像是要把心肝都嘔出來“我為人子,卻如此違逆母后的遺命,我死之后,該如何去見高廟,又如何以對定陵啊”
又強撐著支起身體,聲色俱厲道“朕的話是耳旁風,太后的遺詔你們都敢視若無睹,你們還有什么不敢做的彼輩非人臣也”
對于臣下而言,再沒有比“非人臣”更嚴厲的指責了。
如是一來,不只是嚴丞相,連柳太傅與龐司空也齊齊摘掉官帽,叩頭請罪。
虢國公就在這時候上場和稀泥“幾位老臣也是掛懷社稷,故而如此,才有些越矩”
又站在天子那邊斥責幾名朝臣“但是居然有人敢扣押太后娘娘生前的近侍女官,害其性命,以至于圣上違逆定陵太后遺命,更是罪不容誅”
沒人知道扣押陳嬤嬤的人究竟是誰派去的,匆忙之中,也沒人有心再去探究這些了。
只是事已至此,總要有人出面收拾殘局,相應的,也總要有人對整件事情負責。
嚴丞相顫顫巍巍的拜了下去“臣為丞相,統御百官,年邁昏庸,有失察之過,再無顏面侍奉天子,臣今請乞骸骨”
李元達殊無挽留之意,寒聲吐出來一句“準”
龐司空也忙附和“臣年歲與丞相相當,亦乞骸骨”
李元達面籠寒霜,冷冷的覷著他,又道了一聲“準”
隨之,柳太傅也主動請求致仕。
李元達的語氣卻比對待前兩人稍稍柔和幾分“太傅也要在此時離朕而去嗎”
柳太傅嘆道“臣是無顏再見圣上”
李元達沒說準,也沒說不準,太醫就在此時過來了。
他有些疲憊的擺了擺手,打發朝臣們退下了。
幾名叱咤風云多年的重臣默不作聲的退了出去,關上門的前一刻,尤且聽見天子在同近侍低語。
“皇弟他,當真走了嗎”
內侍低低的應了一聲。
天子的聲音里平添了幾分哽咽“他比我要小三歲,還沒有成家,連個祭祀的后人都沒有啊。”
緊接著,又有氣無力道“我作為兄長,怎么能眼看著弟弟無人送終傳旨,將淑妃所出的皇次子過繼給雍王為嗣”
內侍驚慌不已“圣上,您膝下總共也只有幾位皇子而已啊”
卻聽天子哭道“兒子有什么打緊若是可行,我真恨不得用自己來換皇弟活過來才好勿要啰嗦,去傳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