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他惱火的是,到了這等關頭,太上皇倒是不想著跟他爭權了,該放手的全都放了,借口養病不再過問朝政,端是一副頤養天年的架勢
該死,你早干什么去了
太上皇越是如此,天子便越是不肯讓他輕輕松松從這里邊摘出去,一日三次的前去問安,朝中大事必然親去詢問太上皇的意思。
這日天子午后照舊去給太上皇問安,還沒進門,就聽見庭院里傳來一陣歡暢的說笑聲。
天子眉頭微動,侍從便悄聲道“是九公主和鄭國夫人來了。”
天子面露了然。
這位鄭國夫人不是別人,正是從前的李嶠之妻鄔翠翠。
當日鄔家作為太祖功臣,第一個倒向魏王,著實打了天家父子一個措手不及,原以為鄔翠翠要么跟著李嶠投奔德州,要么跟著兄長一起投奔魏王,卻不曾想她哪兒都沒去,反倒返回陪都城內居住了。
太上皇聞訊之后遣人接她入宮,臉上不無慍色的問她,何以不曾跟隨兄長往投魏王。
鄔翠翠先是怒斥天子亂政,無人君之像,繼而又道自己父母俱喪,皆埋骨于此,兄長東行,是為保全鄔家血脈,而她獨留于此,卻是要為父母守孝,看顧墳塋。
太上皇聽罷為之色動,終究不能因為鄔二郎轉投魏王而責難于她。
而在此之后,糊里糊涂過了小二十年的鄔翠翠,卻做了一件令人瞠目的大事。
李嶠雖與她斷了夫妻之緣,卻將先前從鄔家所獲得的財貨乃至于天家賜下都留給她,而鄔翠翠自己的嫁妝和鄔夫人的私房也是一個天文數字。
當日陪都夜變,蒙災的百姓不計其數,整個城市都被燒塌了一角,鄔翠翠遂將所有財貨悉數折換成錢,只留下衣食之用,剩下的全都用來重修陪都了。
那可是世代公卿的鄔家的一半家財啊
只怕連天子都未必會有這么闊綽的手筆
鄔翠翠因此極得聲譽,天子饒是厭惡于她,也不得不為全物議,而賜予她一個國夫人的封號。
左右也只是一個虛名罷了,天子這樣想。
鄔家的丫頭看起來倒真是有些長進了,只可惜再怎么長進,也就那樣了,直到今日,還當太上皇是一心疼愛她的義父呢
天子心下微哂,沒有入內,轉身離開了。
而庭院之中,鄔翠翠正在卷著袖子,親自為太上皇煮茶,從碾到磨,再到燒水沖泡,都不肯假手于人。
太上皇半靠在座椅上,臉上帶笑,神情和藹如一個尋常的老人“說了多少次,這些事情讓下人去做就好了,何必如此費神呢”
鄔翠翠用扇子打著風,眼睛緊盯著水壺里的泉水滾了幾滾,腦海中不知怎的,忽然間回想起從前總跟自己針鋒相對的,那個寄住在魏王府的表姑娘來。
說來也真是孽緣,表姑娘不僅僅是她第一個丈夫的心上人,后來也陰差陽錯的成了她第二個丈夫的義姐。
再后來,也是這位表姑娘輾轉托人送了她求而不得的東西過來。
“一點點就足夠了。”
送信的人向她轉達表姑娘的話,鄔翠翠幾乎能猜想到表姑娘說這話時候的表情。
寶石一樣明艷,卻又棱角鋒銳,飽含殺機。
壺里的泉水第三次滾了起來,那升騰的熱氣使得她眼眸微瞇,口中卻笑道“可不成,這是女兒的一番孝心,怎么能讓他人代勞”
九公主在旁,語氣含著幾分醋意,嗔怪道“父皇,翠翠可是專程找師傅學得呢,女兒先前也想讓她操持一回,她卻不肯,說也就是孝順您老人家的時候,才肯出這份心力呢”
太上皇被逗得哈哈大笑“今天這不就叫你趕上了且等著吧,總有你的便宜賺”
九公主眼睫微垂,含笑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