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還是從外甥的語氣當中,感知到了對方給出的答案。
就這么說。
保全自己為上。
可是在此之外,李廣利也終究是凡人,難以避免的會有些黯然。
小八,舅舅這么做,全都是為了你啊
劉屈氂始終沒有做聲,江充跪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李廣利頭暈腦脹的跪在地上,八皇子淚流滿面,涕泗橫流。
皇帝看著這甥舅二人落得如此地步,臉上不由得浮現出幾分不忍,嘆息一聲,責備兒子道“說了你多少次休要作此婦人情態,你我父子,難道朕還會不相信你嗎”
八皇子尤且淚眼漣漣,一直懸著的那顆心卻放了下來,李廣利一直緊繃著的肩頭也隨之松了下來。
又聽皇帝吩咐近侍“去給他們甥舅倆遞條面巾,好歹叫擦擦臉,都成什么樣子了”
李廣利腦袋上破了老大一個口子,本來就不甚靈光的腦袋轉的更慢了,江充卻是人中之精,從天子的語氣當中,察覺到了幾分松動。
或許,這也未必就是一場死局
他正思量間,已經有天子近侍端著托盤近前,到八皇子面前去,雙手遞了溫熱的面巾過去。
八皇子接到手里,先自叩謝君父,甚至于沒有發覺來人相當之面生,他伴君多年,竟從未見過。
而就在他擦臉的功夫,那近侍已經到了李廣利面前,同樣雙手將面巾遞上。
李廣利雙手接過,還沒上臉,便極客氣的道了聲多謝,對方竟也不曾離去,手持托盤,侍立在側。
起初李廣利還沒察覺到異樣,用面巾擦了把臉,順帶著將眼瞼上將將開始干涸的血漬擦掉,發覺那近侍仍舊在側,才半躬著身,重又抬頭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叫他如遭雷擊,瞬間僵住。
渾身的血液好像全都在那一剎那集中到了腦袋里,震得他頭暈目眩,眼前發黑。
手里沾血的面巾倏然落地。
原本跪在他身側的江充察覺有異,迅速抬頭看了過去。
只一眼,他也怔在當場。
劉屈氂更是傻眼了。
李廣利嘴唇張張合合幾下,喉嚨里翻涌出一陣言語難以形容的悶響聲。
終于,他說話了“你你”
其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力勸他行巫蠱構陷儲君的那位門客
對方低垂著眼簾,看不清眸底神色,彬彬有禮的向他欠一下身,轉頭往簾幕內隱去了。
李廣利臉上一絲血色也無,僵在原地,如同一具失去了魂魄的木偶。
劉屈氂與江充已然跌坐在地,面無人色。
八皇子尤且不明所以,不安的道“舅父,您,您怎么了”
李廣利卻沒有看他。
那過于巨大的沖擊叫他的腦內世界天崩地裂,此時此刻,他眼里已經容不下旁人了。
他抬起頭來,以當下朝臣堪稱無禮的姿態,死死的盯著御座之上的天子。
“陛下”
八皇子不明所以的上下看看,急躁不已“舅父,您這是”
皇帝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忽然間笑了。
笑聲起初很小,然后越來越大,到最后,皇帝那愉悅中難掩得意的笑聲響徹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