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皇子卻沒有與他辯駁,而是繼續道“可是那些惴惴不安的大臣,又何罪之有呢”
“他們當初為什么會去依附八哥是因為八哥和他的舅父海西侯在朝中聲勢浩蕩。可八哥和海西侯的聲勢,又是從何而來呢”
“陛下,是您過高的拔擢他們,給予了他們不該有的奢望,也放縱了他們的野心,才會有后來的事情啊。”
皇帝的眸光隨之顫抖一下,卻順勢往椅背上靠了過去,答非所問的道“你稱呼朕陛下。當初,小八在此地駁斥朕的時候,也曾經這樣稱呼朕。”
九皇子同樣沒有回應他的話,而是繼續道“陛下,是您把那些大臣推到了八哥手下,如今又怎么能夠以他們曾經親附過八哥,來責難他們這未免有失公允。”
皇帝怒道“他們為什么要倒向小八,為什么要扶持他坐上儲君之位”
他沒等九皇子開口,便自顧自給出了答案“還不是因為他們或多或少得罪過皇太子,亦或者是有心押寶,居心叵測難道朕如今有意懲處,還冤枉了他們不成”
九皇子平靜的回應了他的問題“那么,您做了什么呢尚書講天子作民父母,以為天下王,您難道就做到盡善盡美了嗎”
“朝臣得罪了儲君,是因為儲君行事不檢,還是因為朝臣自身行事的緣故呢”
“如果是前者,陛下身為君父,當問責太傅,教誨儲君及時糾錯,若是后者,該當駁斥朝臣,明正典刑陛下,您為什么模糊了問題,選擇將其擱置,讓儲君和朝臣都為此深感不安呢”
皇帝手扶座椅兩邊,猛地坐直了身體,聲色俱厲道“你是在指責朕嗎”
“是的,”九皇子頓首道“我以為,這是陛下的過錯。”
“您太想贏了,太想叫一切都盡在掌控之中了,您害怕失去權力,害怕失去對于大漢的掌控。”
“所以您要模糊掉那些原本應該被大刀闊斧處理掉的問題,將其擱置起來,作為您隨時可以用以削弱儲君、處置朝臣的一把刀子。”
“哪一日儲君勢盛,便扶持那些朝臣,使其走向儲君的對立面,而一旦儲君勢弱,便下狠手懲治朝臣,以此維持朝局上的平衡。”
“多么完美的計策啊,無論局勢如何,您都能夠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永遠立于不敗之地。”
皇帝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起初還能克制住,到最后,露在外邊的雙手都不受控制的開始哆嗦。
九皇子跪在地上,低垂著眼簾,并沒有看見這一幕。
他有些凄涼的笑了下,繼續道“可是陛下,您是否還記得,當年前朝一朝坍塌、地崩山摧的情景嗎高皇帝入咸陽之后,與民約法章的內容,您可還記得嗎”
“您姑息那些有罪的朝臣,只為隨時可以用他們來壓制儲君,那些因而受害的黔首百姓,又算什么呢”
“儲君,國之二副,您這樣肆意又惡劣的試探他,壓制他,您想栽培出一個怎樣的君主,來日皇太子登基,又會如何對待皇孫們呢”
“天下,不是劉氏的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啊,若我劉氏世代天子皆如此行事,我只怕用不了多少年,便要重蹈前朝的覆轍了”
殿內的近侍們聽到一半,便誠惶誠恐的跪下身去,不敢抬頭,待到九皇子說完,已然是瑟瑟發抖,兩股戰戰。
皇帝霍然起身,怒發沖冠,目眥盡裂“你住口你”
一句話都沒說完,便覺心口熱浪翻涌,猝然倒地。
劉徹聽聞建章宮的變故之后,便匆忙趕了過去。
別說是他,就連先前抱病的皇后,都強撐著過去了。
彼時太醫已經到了近前,正在為皇帝施針,劉徹快步進殿,便見九皇子正跪在門外,微垂著頭,看不清他臉上神色。
劉徹暗嘆口氣,舉步入內,先看了看皇帝面色,見隱隱發烏,心頭便是一個咯噔,趕忙問太醫“父皇如何”
太醫神情肅穆,聲音壓低卻低“陛下此番暈厥,皆因急火攻心,原本無甚大礙的,只是,陛下畢竟也是六十歲的人了”
皇后聽得心急如焚,自己也跟著咳嗽起來“沒有只是,你們一定要讓陛下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