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舅爺兩根手指捻起來那支筆,哆嗦幾下,在文書上留了名字。
李元達又吩咐侍從們“把曹氏放開。”
看守著曹夫人的健壯仆婦將捆住她的布匹解開,后者立時便掙扎著想站起身來,奈何被捆得太久,手腳僵硬,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虧得李方慧在旁邊扶了一把,才將將站住身。
原地靜待了片刻,曹夫人叫女兒攙扶著走到了主桌前,一雙眼睛卻連半分神韻都沒分給腳下的路,只死盯著自己的丈夫。
到了近前,她咬牙問“李衡,你當真要休了我”
李元達擺手“給她筆墨。”
這就是他的答案。
“好,好好好”
曹夫人連說了四個“好”字,手掌顫抖著接過侍從遞過來的墨筆,將要落下的一瞬,卻又抬起。
與此同時,她左手扯住那份曹舅爺屬了名的文書,三兩下撕得粉碎,揮手撒到李元達臉上“李衡,你想趕我走白日做夢”
曹夫人臉色鐵青,神情猙獰“你憑什么休了我是李方雪跟季家女兒做的惡,同我有什么關系你就是一朝富貴想換個年輕漂亮的罷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都有些什么花花腸子你”
李方慧急了,趕忙拉她“阿娘,別說了阿娘”
曹夫人一把將她推開,恨鐵不成鋼道“沒出息的東西,你怕什么你娘都叫人欺負到頭上了,你居然還叫我忍氣吞聲”
偌大的前廳里回蕩著曹夫人的咆哮聲,尖銳的格外刺耳。
李家的族老們沒有說話,因為不知道該說什么。
曹舅爺沒有說話,因為不敢吭聲。
李方慧又氣又急,一時語滯。
許景亨興致勃勃,雙眸锃亮,只恨不能站在椅子上鼓掌歡呼吵,再吵
搞大點,死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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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夫人希望能夠在丈夫的臉上看到幾分波動,哪怕是憤怒,也勝過現在的云淡風輕。
只是叫她失望了,即便鬧成這樣,即便將那份文書撕得粉碎,那人臉上的神情也沒絲毫的變化。
好像那些浸染了墨色的碎紙屑不是撒在他臉上,而是落雪一樣化在了庭院里一樣。
李元達保持著先前的姿勢靠在椅背上,神色平和的指了指院子里的日晷“這里有紙跟筆,你有一刻鐘的時間,重新謄抄一份休書,簽上自己的名字。”
曹夫人嘴角瀉露出一絲輕蔑的冷笑。
她將要說話。
然而李元達的食指已經抵在了唇邊,那是個示意噤聲的動作。
曹夫人不屑一顧,卻見他將食指從唇邊挪開,指了指廳堂之上粗獷大氣的橫梁。
這座府邸從前屬于一位藩王,規制極高,曹夫人隨從丈夫搬進來的時候,有討巧的侍從奉承著告訴她“連那廳中的橫梁木,都是從南洋采購的,生有奇香,可避蟲蛇,據說即便過去千年,也不會腐爛”
然后她聽見丈夫語氣平淡的說“手長在你的胳膊上,你當然可以選擇不寫,這是你的權力,但是如果一刻鐘之后我見不到你署名了的休書,我就把你吊死在房梁上”
他抬起眼簾,定定的看著她,甚至于和藹的笑了一下“當然,你也可以覺得我是在開玩笑。”
某個族老忽然間覺得廳內的光芒好像忽然間亮了起來。
左顧右盼之后,才發現原來是許景亨許先生的眼睛在發光。
然而此時此刻,許景亨有多心潮澎湃,曹夫人心中的巨浪就有多么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