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了人,便爽利的開了腔“我使人為王先生賃了屋舍,他堅持要給錢,知道南都房屋租金高昂,還執意打了借條給我,是個極方正、又有原則的人。晚些時候見了他,不可以以權勢威逼,只能以情誼和時局來打動他。”
錢梅吉不由得稱贊道“平哥兒做事妥帖,也虧得叫你撞上了,否則,我們只怕連松均先生到了南都都不知道”
王鶴年,字松均。
他幾乎可以說是本朝首屈一指的大才子,從前曾經在先帝處做過待召,后來又被賜金,遣送出宮廷。
此人在仕途上不算如意,可就文學造詣而言,卻堪稱是百年內的一座高峰。
錢梅吉前前后后跑了許多關系,才把南都報辦起來。
她心氣高,要辦就辦到最好。
可要是想達成最好這個條件,那專業的事情,最好還是交給專業的人來操持。
別的事情她倒是可以親自上陣,實在不行還可以找人幫忙,但詩詞歌賦那一欄,辦不到是真的辦不到
這東西太吃天賦了,有就是有,沒有的話你就是憋死,也很難留下什么靈氣四溢的作品。
自古以來,南都便是文化荒漠,前朝開發南方,才逐漸發展起來,可是除了那些被放逐的官員,有幾個肚子里有墨水的人會到這兒來
這會兒南都能順利把詩詞歌賦那一欄辦起來,還是占了天時的便宜。
北邊起了戰事,許多文人南逃,再加上本地的官宦人家在文化方面剛有點要闊氣起來的樣子,在思想界內當土大款附庸風雅,隔三差五的也帶著錢使人去投稿。
錢梅吉不愿意敷衍,那就得好生揀選,不能登上去粗鄙不堪的東西,最后貽笑大方。
可問題就來了,自古文無第一,誰來做這個評
判者呢
錢梅吉捫心自問,她自己是不成的。
且除此之外也還有個問題真正才華橫溢的才子是不屑于登報的,誠然有樂意炫技的人,但是更多的還是孤芳自賞,想點評老子我
你們也配
非得有個叫他們心服口服的人坐鎮才好。
她正覺得一籌莫展呢,李方靖的堂弟李平便送上了瞌睡蟲最需要的那個枕頭大才子王鶴年王先生,他帶著家小到南都來啦
今個兒夫妻倆裝扮整齊,就是提前遞了拜帖,要一處上門,去拜訪松均先生的。
他們所居住的府邸毗鄰節度使府上,出門須得路過其正門,從前李方靖每每路過此地,都覺有錐心之痛,過了這段時日,卻已經能夠淡然處之了。
此時此刻,即便妻子掀開車簾,遙遙打量那片格外巍峨顯赫的建筑群,他也沒有再因此露出自怨自艾的神色來。
而此時此刻,錢梅吉想的卻是怪道世人都渴求賢名之主,有了足夠英明的主君,周圍自然而然就會生出良臣。
她看了一眼騎馬跟隨在自家馬車外的李平。
他自幼父母雙亡,本該餓死街頭,然而他又有幾分時運,托生到了李家。
彼時伯父已經起勢,專程撥了銀錢回去,叫族老們接濟族中老弱之人。
李平作為他的族侄,當然也屬于其中之一。
無父無母的幼兒,屬于他的那一份很難完完整整的送到他手里,但是即便如此,漏出來的那部分也足夠叫他遠比當下大多數幼兒幸運的生存下去。
李家的子弟們滿十六歲之后,會有一次參與考核的機會,倘若騎射合格,就會進入到節度使的親衛隊當中去。
相對于其余的別姓子弟,李家后嗣們的考核標準要稍低一些。
而李平參加考核的那年,拿到了所有人當中最好的成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