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好的。
真的挺好的。
時光荏苒,從前住在石頭巷子里的錢家大姑娘,這時候也已經有了孫輩兒,較之年輕時候的風風火火,這會兒她明顯的柔和了很多。
底下的使女過來送信,說“宮里邊設宴,說是請您帶著家里的孩子們一起去呢。”
錢梅吉輕輕應了一聲,同時笑看著伏在乳母懷里東張西望的小孫子,神色隱約帶著幾分恍惚“一眨眼的功夫,孩子們都長起來了啊”
而蔣英茜卻是從小女兒處聽到這個消息的。
李慶寧先跑了一趟吏部衙門,卻撲了個空,問明母親此時的所在之后,又騎馬出城,輾轉兩個時辰,才在神都京畿下轄的一個縣內尋到了她。
“娘”隔著老遠,她就開始朝母親招手“宮里邊明晚設宴,我來告訴您一聲”
錢梅吉是越活越柔和,蔣英茜卻是日漸鋒銳。
年輕的時候她是個活潑大膽的姑娘,偶爾有些跳脫,但總歸還算是沉靜的,然而今時今日再叫人
見到,那不怒而威的儀態,心里邊大抵立時便會閃現過淵渟岳峙這四個字了。
李慶寧聽王府里的老人們說過,父親跟母親年輕的時候是非常恩愛的,自己那幾個同胞所出、齒序相連的兄長跟姐姐就是最好的證據。
然而大概感情總歸是會淡去的,漸漸的,夫妻倆竟變得陌生起來了。
在那之后,王府的后宅里添了幾個妾侍,自己也有了兩個并非同母的弟妹。
李慶寧悄悄問外祖母,外祖母連連嘆氣“你娘一直都覺得你外祖父脾氣倔,可結果呢先帝一勸,你外祖父便曉得功成身退的道理,而你娘自己,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個天殺的犟種”
“你父親從前待她多好,她居然渾然不放在心上,說拋下就拋下了”
看起來,竟像是覺得母親的過錯更大一些。
李慶寧犯了難。
從她有記憶開始,父親跟母親的關系便很相敬如賓像對待賓客一樣對待對方,很禮貌,也很生疏,以至于她竟然無法想象他們夫妻二人年輕時候恩愛的樣子。
可要是有人覺得李慶寧可憐,那倒也大可不必。
父親跟母親都是疼愛她的,哥哥姐姐們也很憐惜這個最小的同胞妹妹,李慶寧少女時代最深的困惑大概就是父親跟母親到底是怎么從一對恩愛夫妻,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呢
她也曾經大著膽子去問看起來更好說話的父親。
而父親聽完她的疑惑,沉默了很久,最后說“你娘的心太大了,在她眼里,她自己比什么都重要”
話語里隱隱的投出了幾分不贊同,乃至于更甚一層的責備意味。
李慶寧倒是很想問一問另一個婚姻參與人呢,只是她不太敢。
記憶里,母親一直都是雷厲風行的樣子,常年奔走在官署里,照顧她最多的其實是大姐姐和乳母。
可是,母親沒有選擇在王府里做一個尊貴體面的王妃,而是如同朝廷里的其余官員一樣勞累奔波,看起來并不比前者來的舒服呀
在這一日,母女倆一起返回神都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
“娘,”李慶寧吞吞吐吐的問“你跟我爹,到底是怎么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啊”
蔣英茜被女兒問的微微一怔,很快又笑了起來。
“你說這個啊,”她略微思忖了一下,然后給出答案“細說的話,是當今天子被冊封為皇太女的那一年,你父親覺得,他畢竟曾經參與過爭位,應該避諱,希望就此逐漸疏遠中樞,淡卻鋒芒。”
李慶寧遲疑著問“您覺得不應該嗎”
“怎么會”蔣英茜詫異道“我覺得他這個想法很正確啊。”
李慶寧迷糊了“啊那您二位是怎么”
蔣英茜又笑了“因為我跟他說,不如你帶著孩子去封地避避風頭吧,我想留在神都奮斗一下,皇太女打算試個點考舉女官呢,我得去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