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訥訥“才剛杭卿姐姐喚我送東西去朝云殿呢,姐姐只說我就是,把夫人扯進來又有什么意思”
琉璃翹著二郎腿坐在門口的小杌子上,汲著繡花鞋一顛一顛,搶過那茶喝了兩口,白了她一眼“一口一個夫人,叫得好親熱外頭買來的,果真是眼皮子淺的。”
外頭買來的到底比家生的要低一等,小丫頭不敢駁,低聲“姐姐”
琉璃哼一聲“當初下聘的時候,七老太爺跑去祠堂哭祖宗,雍州府里太太頭一個不待見她,老太太也未必多喜歡。當初四奶奶過門,老太太、太太并親戚們給的東西堆滿了三間大屋子。她這回又得了什么,連一盤吉祥錢都沒有,上上下下不過面子情罷了。她再尊貴那也是姓崔。將來的下場,說不準還不如咱們這些服侍人的丫頭呢”
說著她笑起來“她今兒不是才做了一回丫頭,服侍人的差事嗎又比誰強來著”
琉璃聲音越發大起來,小丫頭忙道“噓,琉璃姐姐,小聲些。她才打盹呢,保不準已經醒了。咱們伺候人的,能囫圇過去就是了,何必定要給誰個沒臉認真鬧起來,總是咱們這些做奴婢的不是。”
琉璃恨恨瞪了那小丫頭一眼,到底有些懼怕之心,扯了扯裙擺站起來,音量低了些“好好好,你不過是外頭幾兩銀子買了來的小丫頭,吃飽飯都沒幾日,現如今也指教起我來。你越興奉承去,我等著將來叫你一聲姐姐,也不知你有沒有這福氣”
說罷一摔門簾,轉身不知往哪里去了。
那小丫頭哎了一聲,見那盅茶已經叫桂圓喝光了,只好到外頭來,往紅泥小火爐上提了一壺滾燙的水,又往掐絲藍盒子里拿出一小罐茶葉,用汝窯盤子托著進去。
甫一進去,便見一美人榻上坐著一女子,正拔了玉簪挑那燈燭,燭光明滅,映在女子臉上,越發襯得她烏發玉顏,素骨凝冰。
林容聽見響動,回過頭來,見是個穿綠衫子剛留頭的小丫頭,才不過十一二歲的模樣,怯怯地福身行禮“夫人,您醒了”
林容嗯了一聲,憊懶說話,示意她把托盤放在面前海棠式雕漆小幾上,從瓷罐里挑了茶葉出來,用滾水過了三四次,取了第五次的茶湯倒在一白地礬紅勾蓮紋的蓋碗里,這才緩緩抿了一口,見小丫頭癡癡望著自己,笑道“你也來一杯么”
小丫頭搖搖頭,低著頭往瑞腦香爐里添了一把蘇合香,好半天才小聲道“夫人,您長得真美,連泡茶的動作也這樣好看。”
這小丫頭一股子天真稚氣,林容笑笑,隨口問“你從雍州來,路上走了幾日”
小丫頭偏著頭想了會兒“大半個月的功夫才到,不過路上杭卿姐姐病了,又耽誤了幾日。路上歇在十里堡,那一莊的人都染了疫病,我們不知道,后來杭卿姐姐也開始發熱說胡話,把護送的胡都尉嚇得半死,唉聲嘆氣,說杭卿姐姐倘若有個萬一,不知怎么向君侯交代。幸好,后面吃了藥,漸漸好了。”
林容聽了,只淡淡地嗯了一聲“那路上真是辛苦了。”
小丫頭等了一會兒,見林容沒有再問,奇道“夫人不想問問雍州的事情嗎”
林容道“大約是不用知道的。”
小丫頭撓撓頭,不懂“不用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