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幾日陰雨綿綿,恰好這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王美人在榻上歪到下晌才醒,迷迷糊糊聽見外間有婆子問:“美人還沒醒嗎”
貼身丫頭小鵑正做繡活打絡子呢,搖搖頭:“昨兒君侯在前頭發了好大的脾氣,夜間便召了美人侍寢,直到天明時分才出來。美人受不住,一回來,便歇下了,連午膳也不曾用。”
那婆子就笑:“君侯十日里有八日召幸美人,這樣的盛寵,那是旁人再沒有的。我瞧著美人身子弱了些,這些日子瞧著沒什么精神,也不大吃東西,莫不是有了倘若真有了身孕,生下一兒半女,那真是連君侯夫人都比下了。”
小鵑搖頭:“嬤嬤說什么呢,君侯夫人不是歿了,誰跟死人比再說了,美人前兒才來月事呢”那婆子心里疑惑,怎么身上來紅了,君侯還宣去寵幸呢
小娟放下手里的繡繃子,從博物架上取出個黃花梨的漆盒來:“昨兒美人伺候君侯的時候,恰好雍州府里派人送東西來,外頭也送貢品來,沉管事奉了禮品單子上來,君侯沒什么興致,不過略瞧瞧,就丟在一邊去了。拇指大的珍珠,就賞了美人一大斛。新貢上的秋海棠、玉簪花,連外頭那些重臣都還未賞賜,先賞了美人四盆。”
那婆子墊著腳尖去瞧,果然個個勻圓瑩潔、大如龍眼:“這樣大的珍珠,連見也未見過。”
小鵑一面笑,一面取出兩顆,用帕子包了遞給那婆子:“美人說了,從前微末時,媽媽很是照撫她,這是賞你的。”
那婆子大喜,鄭重揣在懷里,又不知說了多少句奉承話。
說著說著,兩人又說起府里傳的閑話來,小鵑重新坐下來,另端了點心來吃,問:“聽說了么,七八日前,君侯從外頭接了個姑娘回來,還是一路親自抱進來的,就住在養悟齋里。養悟齋雖離君侯寢院近,卻是封起來,許久沒住人的,聽人說,院子破敗得很呢”
婆子吃了一面吃一面道:“怎么不知,接回來當晚就把全城的大夫給請來,那邊院子亮堂堂鬧了大半宿。我干女兒在那院子伺候茶爐子,我聽了幾嘴,原是養在外頭的,謊稱有了身孕,這才叫君侯接回府來。誰知道,大夫一把脈就露餡了,惹得君侯震怒,就此冷落了,這七八日從未去瞧過她呢”
小鵑吃驚:“假孕怎么這樣膽大這樣的事,也能說謊”
那婆子一副見慣了的樣子:“你年紀輕,不知道這深宅大院里,為了爭寵,什么都做得出來的。還得是咱們美人,得君侯寵愛,不需做這些事。養悟齋那位被君侯禁了足,關著呢。這人吶,關著關著就忘了。”
王美人在里面聽了一通,偏過身子,蒙著手絹假寐起來。過得一會兒,小鵑送走了那婆子,掀開簾子進內室來,掛起帷帳:“美人快醒醒吧,這時睡足了,晚上便睡不著了。”
王美人小聲問:“什么時辰了”
小鵑回:“申時三刻了”
王美人坐起來,施施然在鏡前理妝,好一會兒,見滿頭珠翠,富貴非常,這才滿意地點點頭,吩咐:“走,去瞧瞧養悟齋那位,把秋海棠戴上兩盆,云緞帶上十匹。今兒君侯要同陸氏子弟宴飲,我好容易得空。再不去瞧瞧那位,實在失禮。”
王美人跟在陸慎身邊半年了,見他除了自己,便別無內寵,此時抱回來個女子,自然是好奇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