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只皺著眉頭吩咐了這么一句,便帶著一行丫頭婆子揚長而去。
倒是那位虞四奶奶裊裊站在原處,頗為歉疚,道:“太太這幾日身上不好,脾氣也多了幾分不耐煩。昨兒頭疾犯了,連我也跟著吃了掛落呢六弟妹千萬別多心,等日子久了,就知道太太這個人,是最和善,最好相處不過的。”
一面陪著林容往太太院子聽濤院去,一面輕言細語:“剛才老太太吩咐了,叫六弟妹主持中饋,我身上這幅擔子總算是卸下來了。府里人雖少,事卻雜,老太太、太太并幾位老姨奶奶都是長輩,免不得要多操心些。其余各處皆有成例,又有經年的管事媽媽,想出錯也難。”
林容一路行來,見她對于府中諸事娓娓道來,其中交錯厲害剖析得清清楚楚,一片坦蕩殷切:“總之,都是些大差不差的庶物。”
林容點點頭,誠懇地道了一句多謝:“多謝四嫂教我”
二人到聽濤院的時候,太太已經坐在廳中議事了,廊下站著許多丫頭婆子拿著賬本等著回話。不知里面出了什么事,聽見一個婆子扇耳光求饒的聲音:“”奴婢該死,求太太這次饒奴婢一二,定沒有下次了。”
一個丫鬟見林容二人踱步過來,忙福身行禮:“四奶奶,太太正瞧庫房清冊,去年有百十來匹的蟬翼紗找不見了,請您進去呢”
虞四奶奶一聽,趕忙進了廳中,婆子求饒聲這才止住。一時丫頭婆子各自進廳中回事,井然有序,除偶爾問答聲之外,連一絲咳嗽也無,倒把林容主仆晾在了廊下。
饒是翠禽穩重,見林容叫寒風吹得臉色發白,太太卻并不叫她進去,輕輕跺腳,小聲在林容耳旁埋怨:“這像什么樣子便是婆婆給兒媳婦立規矩,也沒有這樣辦事的,豈不是叫下人看笑話”
林容拍拍她的肩:“別急”一面悠然去瞧廊下掛著的百靈、畫眉等雀兒,不知過了多久,回事的丫頭婆子漸漸散去,這才來了位嬤嬤:“六奶奶,太太請您進去。”
林容點頭,邁步進去,見太太正扶手撐在紫檀椅上,竟然面色緋紅,額冒熱汗,一旁的虞四奶奶正立著打扇。林容駐步,這才發現,數九寒冬,外面積著厚厚一層雪,這樣冷的天氣,太太竟然只著了一身青灰色交領云鍛的單衣。
林容立在原處,正覺得奇怪,便聽得上首端坐的太太重重擱了茶盅,丹鳳眼微狹:“你這一雙眼睛生得很像你母親,那囂張乖戾、目中無人的性子也很隨了她。”
虞四奶奶侍立在一旁,見狀立刻打岔道:“太太這兩日不舒服,要不要請清虛道長來瞧瞧”
林容心里嘆了口氣,母債女償,人家當年結結實實挨了一頓鞭子,自己被說幾句就說幾句吧,反正說幾句也不掉肉,只當沒聽見剛才的話,口稱:“不知太太叫我來,有什么教誨”
太太本臉上含著譏笑,聞言頓時冷臉:“明白告訴你,我極不喜歡你們崔家的姑娘,妖妖嬈嬈的,極不安份。你母親從前在洛陽,便入幕之賓多矣,你么,哼,你的丑事也瞞不了人。就是你們家那個崔六娘,一個閨閣女兒,卻愛辦什么詩社,人家女兒的及笄宴,偏偏作了詩來力壓主家,也是個極愛出風頭的人物,如今夫死子亡,更甚從前了。”
林容這個人,說長公主她是混不在意的,還隱約覺得長公主前半生作惡頗多,活該受人口舌。便是說自己,雖難聽,卻也勉強算是確有其事。只是,她不該說崔琦
林容臉上仍含著笑,慢慢踱步一旁,施施然坐下,撫了撫裙擺上的褶皺:“不知太太從哪里聽來這些話的哪一戶人家,這樣的小家子氣,見豆蔻年紀的小姑娘做了兩句好詩,便覺被搶了風頭,以至于耿耿于懷,到處說嘴江州簪纓之族,詩書傳家,雖是女流,卻也叫認得幾個字,宴席間不過是閨閣游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