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雖打發人送信回來,說回雍州來過端午,卻到底沒趕上,一行人到雍州城門時,已經是五月六日的晌午了。
到榮景堂時,老太太正領著家里的女眷,在花房里饒有興致的修剪花木,見他來,放下剪子,先不說別的,頭一句便問:“你這回回來,是打算正式起兵了”
陸慎點頭:“漢祚垂絕,諸侯紛爭,生民涂炭,百姓流離相望,已將近百年。如今天道厭亂,人心思治,是時候結束這亂世了。河間王雖為一代雄主,卻老病多疾,這兩年昏聵嗜殺,人心離棄,諸子也并不成器。待討伐的檄文一發,取洛陽,一年可得也。再舉兵壓向蜀中、江淮、兩湖之地,則年可定,復舊時文帝疆域。”
老太太點點頭:“好,你心里有數,我便再沒有不放心的。”又見陸慎眼神往自己身后飄去,笑道:“別瞧了,你媳婦兒沒在我這兒,瞧了也白瞧。”
陸慎扶著老太太坐下,道:“這便是她的不是了,孫兒不在府里,她更要時時在祖母跟前孝順伺候才對。”
老太太笑著對左右的丫鬟道:“你們聽聽,你們聽聽,現如今在我這里撿好聽的說。”又揮手:“你先回去瞧瞧她吧,說會兒話,再過來開宴過節。你媳婦兒如今是雙身子,最是怕熱喜靜,我便沒叫她來。她這時月份小,要好生養著,也不便走動。”
一時又囑咐他:“轉眼間都是要做父親的人了,可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了。你媳婦,我瞧了半年,倒是個好的。這夫妻兩過日子,要互相體恤,可不能再使弄性子了。”
陸慎點頭稱是,問候了太太、幾位老姨奶奶,又坐了好一會兒,這才起身往弇山院而去。
這時辰,弇山院里的丫頭們正往旁邊園子里采了花瓣,來淘澄胭脂,又加上林容午憩喜靜,一時都打發出去,叫她們在外面制好了再回來,因此并不在跟前。
院子里一時靜謐極了,陸慎推門而入,見庭中閣內,均是空無一人,從回廊上下來,走了一二十步,才見那邊走來個奉茶的小丫鬟,沉著臉問:“你們夫人呢侍候的人呢”
那丫鬟立時跪下,回:“夫人說今日天氣好,在廊后園中午憩,奴婢才送了茶去。姐姐們都叫夫人打發出園中采花去了。”
陸慎轉過回廊,見一大樹秋海棠下,那女子一襲蟹殼青阮羅衫子,閑閑臥在美人榻上,正在閉著眸子小憩納涼。微風拂來,那樹秋海棠便簌簌落下,或紅或白重重疊疊的花瓣灑在衣衫上,渾然一副美人春睡圖。
她手上有一下沒一下搖著團扇,臉上具是淡然愜意的模樣,似聽見腳步聲,還以為是哪一個丫鬟,閉著眸子吩咐:“你也別在這兒侍候了,去園子里同她們玩吧。”
問了這么一句,卻不見人答話,那腳步聲也頓住,林容一時心里奇怪,坐起身來,見陸慎不知什么時候回來的,正負手靜靜立在山石旁。
林容見是他,臉上不由自主地帶了三分不高興來,好一會兒,才淡淡道了一句:“什么時候回來的”卻也只憋得出來這一句,再無別話了。
陸慎也并不答,踱步過去,坐在她身旁,默默去撿她衣裙、發鬢上散落的秋芙蓉花瓣。
林容也不知他去了些什么地方,過來前有沒有換過衣裳,他伸手過來拾花瓣,一時只覺得袖子上一股子難聞的腥氣,頓時胃里又止不住地翻涌起來,忙推開他,捂著手帕,往屋內凈室而去。
陸慎不知這些婦人之事,跟著進去,伸手去撫她的后背,只當她極不舒服,一面問:“如何了”,一面吩咐侍立的丫鬟:“快去請大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