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是個爽快人,她一貫安享富貴,不管俗務,倘若不是事關子嗣,也懶得管這些事,直問道:“也不必說這些不相干的話,我只問你,那崔氏犯了什么錯,你要叫沉硯送墮胎藥給她還封了她的院子,伺候的人也不留,我去時,她連杯熱茶都沒有我聽沉硯說,那些丫頭婆子全都打發倒莊子上去了”
陸慎默了默:“崔氏懷執怨懟,言動輕浮,行狀瘋癲,實在有失婦道,實不堪承陸氏宗婦。”
老太太便了然:“你要休妻”
陸慎久久不答,頓了頓,道:“雍州陸氏從沒有休棄發妻的先例。”
老太太擱了茶,抬頭去瞧,見陸慎眸色見一片冷峻,沉吟:“好,你既狠得下心,那我也不說什么。你既然決定不留她了,只送墮胎藥去,實在多此一舉。”
輕飄飄地像是在談論天氣如何一般:“那起子墮胎藥,我年輕時也見人喝過,什么麝香、紅花的一氣兒,聽著嚇人,這胎兒落不落得下來還不一定呢,倒流得一地的血,沒得臟了屋子。叫我說,送一條白綾去也就是了,又干凈又體面,你說呢”
陸慎只不說話,老太太又道:“白綾也不妥,吊死的人形狀總是可怖,發喪收斂的時候倘叫人瞧見了,免不得說咱們陸家陰毒,連懷孕的兒媳婦都不肯留。這樣吧,我這里還留著一瓶往日從洛陽宮里傳下來的安魂散,能叫人于睡夢中斃命,倒算個兩全。”
一時又揮手,命虞嬤嬤從箱子從取出來,奉在陸慎跟前:“君侯”
陸慎接過來,摩挲著那東青釉的小瓶,忽地笑了聲,明明滅滅的燭火在臉上閃爍:“祖母不必激我,我意已決。崔氏決不能留,那孩子也不必留了。請祖母出面,遣崔氏回江州,崔氏既被遣,又豈能叫陸氏的血脈流落在外。因此,那孩子也最好不要留。”
老太太叫陸慎堵得半晌說不出話來,煙鍋子使勁往旁邊桌腳磕了幾下,恨不得把那燒得滾燙的煙鍋子敲在陸慎腦袋上:“你今年二十有五了,這可是你現如今唯一的子嗣,只等生下來,你出征回來時,說不準連話都會說了,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崔氏究竟犯了什么大錯,叫你這樣待她”
陸慎幽幽道:“祖母不必再說了,孫兒自會另聘高門淑女,另選姬妾,綿延陸氏血脈。”
老太太渾然不知道陸慎為何這樣,那院子里知情的丫鬟婆子都叫送走,連大夫也只知道墮胎藥,為什么則一概不知:“你要休了崔氏,我攔不了,自然由得你。只是你要流掉這孩子,不說我,便是你姑祖母,幾位陸氏的宗老也不會同意的。”
陸慎立在那里,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
見他似有松動,老太太接著勸:“那孩子現如今已有三個月了,再有三個月手腳都長好了,再三個月生下來便是個活人了。等崔氏生下孩子,我親自打發人遣她回江州,不叫她礙你的眼。”
陸慎默了半晌,終是點頭:“那這個孩子就多賴祖母照拂了。”
又坐了會兒,陸慎推門出來,見今日竟是一輪滿月,只那月并不十分明亮,仿佛隔著毛毛的琉璃,目之所及皆是一地慘白的月光。
林容睡至夜半,忽叫鳳蕭幽幽地哭聲驚醒,昏昏沉沉坐起來,問:“是鳳蕭在哭么”
翠禽這兩日不放心林容,都是合衣臥在內室的小榻上,見狀亦是起身,扶著林容:“現在別起來,你吐了半日,才好受些,快些躺著。”
林容問:“外邊是鳳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