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慎只閉著眼睛,仿佛呼吸也極痛苦一般,半個字也沒有。
沉硯心知并耽誤不得,立刻護送了陸慎回船上,宣了太醫過來,那太醫是隨著阿昭一起到船上的,凈手之后,剪了胸前衣衫,道“擦著心脈而過,要立刻拔出來,否則略一動,便有穿過心而過的兇險。拔出來,止了血,還有一線生機。”
陸慎臉色蒼白,昏黃的燭光下,竟似隱隱蒙上了一層血氣,這才睜眼,問“有幾成把握”
太醫想了想,拱手回“只有五成。”
陸慎道“五成,好,足夠了,你來拔。你是軍衣出身,這些刀傷箭鏃傷,天下沒人比你更合適了。”
又把一旁怔怔立著的林容叫道跟前,默默瞧了她半刻,道“我知道你不愿意回去,也并不打算勉強你。可倘若有萬一,為了阿昭,你也得回去。”
他說了一通話,已經痛得不行,豆大的冷汗順著劍眉而下,緩了緩,又道“倘有不測,屆時,秘不發喪,命江東大營馮世卿、董嚴武護送你回洛陽,他們皆是忠心可靠的心腹之臣,由姑祖母主持大局,在宗室里選擇一子弟,立為新君,由你輔政。”
林容木木地立在原處,她從未想過這樣回洛陽,這樣一個人帶著阿昭回洛陽。另立新君,由她輔政。馮世卿是誰董嚴武又是誰陸慎在時,自然無一人不畢恭畢敬。可陸慎一死,他們會聽她的么另立宗室,又到底立誰呢多大的年紀。
陸慎一死,即便是她不回去,阿昭她是絕帶不走的,不說陸氏那些宗親族老,便是姑祖母也絕不會允許皇族血脈流落在外。倘若只叫阿昭一個人回去,那么阿昭還不滿四歲,便無父無母了。可要是回去,便是身處權利漩渦,她真的能夠在這漩渦中護住阿昭嗎
陸慎這時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太醫忙送了人參片叫他含著,這才又繼續道“可惜你手腕扭傷了,不然叫你拔箭也好,無論生死,總由得你了。”
說罷便對太醫道“拔吧。”
又忽招手叫林容附耳過來,問她“珊瑚枕上千行淚,你劃掉的下一句,是什么”
林容并不答話,目露迷惘之色,似有些沒聽見抑或是沒聽懂,問“什么”
陸慎苦笑,忽咳嗽起來,噴出一大口暗紅色的鮮血來。太醫站在一旁“陛下,不能再說話了,只怕傷到肺經,不能再拖了。”
陸慎回頭,握著林容的手,語氣已是萬般灰涼,強自忍著“或許,終究終究咱們兩只有一個人能回洛陽去。”
有人送了棉布來叫陸慎咬住,林容只覺得腦子發懵,這才開口叮囑“其余人都出去,只留太醫一個人,取麻沸散來。”又把藥箱打開,只得一些常見的,并沒有把手術止血的器具帶了過來,反手忙腳亂,把藥箱摔在地上,東西散了一地。
那太醫這幾日常寫了條子通林容探討醫理,當下拱手“夫人還是站在旁邊去吧,您請放心,消毒止血,臣都記得。”
林容點點頭,只手叫陸慎握著,坐在床頭上。
太醫握著箭,道了一句“陛下,臣要拔箭了”
話音剛落,鮮血便頓時涌了出來,飛濺到林容臉上,她只覺得眼前皆是一片血色,更覺手腳發軟,仿佛渾身都被抽干了力氣似的,耳邊聞見眾人急切的呼喊聲“陛下,陛下”
眼前的血色,漸漸變成漆黑一片,仿佛什么聲音也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