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長帶沈見清來了自己辦公室,很小一間,還做了整面墻的陳列柜,里面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各種獎杯、獎狀和榮譽證書。
沈見清只是粗一掃就發現了一座刻有秦越名字的水晶獎杯。
是她拿物理競賽一等獎時被頒發的。
頒發單位西大附中,江坪最好的高中。
沈見清驚訝,“秦越高中讀的西大附中”
院長走過來,臉上藏不住的驕傲,“是啊,阿越打小就學習好,獎狀證書多得都擺不下,我為難很久才挑出來幾樣要緊的放著,其他的都在柜子里鎖著呢。”
沈見清沉眉,隔著透亮的玻璃在陳列柜中搜尋寫有秦越名字的獎狀。
一共有八份,無一例外,全都和“一”有關。
可在實驗室的時候,她明明對蔡文格說不上大學是因為學不好。
也是騙人
還有在她家那晚,秦越說不會彈琴,轉眼卻能用廉價的電子琴彈出獨特又無限的情感。
包括她昨晚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提到的“父母”,秦越的回答同樣含混。
全都在騙她。
在她們貧瘠的交流里,秦越似乎沒有跟她說過幾句真話。
可她完全沒有昨晚那種難以控制的惱火,反而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秦越會這么做的原因,想知道她背后藏著的秘密,想滿足自己胸腔里橫沖直撞的窺探欲。
沈見清回過頭問站在桌邊泡茶的院長,“秦越成績這么好,為什么沒上大學”
院長放下水壺,聲音哽了,“怪我。”
“阿越腦子好,如果正常參加競賽,肯定能拿到保送名額,可是就在她考試前不久,我忽然查出了垂體瘤,很大,已經到了要開顱的程度,但是我的血小板比一般人低,凝血功能不好,醫院不敢輕易給治療方案。我想著剛好,可以先保守治療,等阿越考完試了再考慮手術,結果沒拖幾天癥狀就明顯了。”院長把水放在沈見清面前,語氣沉重,“阿越聰明,一次兩次能糊弄過去,時間稍微一久,她就看出來了,硬是拉著我換了好幾家醫院,最后還真讓她找到了敢下刀的大夫,可惜術中還是出了點意外,我在icu一住就是半個月,醒來才聽說她因為擔心我,沒去參加比賽。”
院長說著說著,眼淚流了下來,“阿越身體不好,尤其是八歲之前,一到冬天就跟泡在藥罐子里一樣,門都出不了。我們幾個老師那會兒總擔心她能不能熬過那個冬天。熬過了那個,下一個呢
“好在后來養回了一點,除了身體弱點,阿越其他和正常孩子沒什么區別。
“可她還是怕冬天,偏偏我那個手術就是在冬天。”
沈見清呼吸沉重,“秦越也在那個冬天生病了”
“嗯。”院長接住沈見清遞來的紙巾,抹了抹眼淚,“阿越算是一出生就被扔在院里的,她嘴上不說,其實心里把旁人對她的好記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對我。
“我心疼她,小時候沒少偏心她,她都記著。
“重情義的小孩子有主見,也不聽話,老師們死活攔不住,愣是看著她在icu外面陪了我半個月。
“您想想啊,江坪的冬天不是大風就是大雪,icu外面連個躺的地方都沒有,她怎么受得了”
院長沉沉嘆一口氣,聲音顫得厲害,“她那一折騰,后頭大半年都沒緩過來,高考是硬生生錯過去的。”
沈見清握著杯子,手心被燙得發疼也不自知,“后來沒再考”
院長說“沒考。為這,我氣得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理她。”
“為什么不考”
“為了賺錢,為了照顧我。”
院長的情緒波動太大,緩了一會兒才能繼續往下說“我開顱花的錢不少,術后恢復還不好,有一年多的時間幾乎完全看不見,身邊得有人照顧,可我就是從福利院出去的,家里沒人,我這輩子也沒結過婚,無兒無女。
“阿越呢,人小心眼實,老記著小時候我帶她四處看病,整宿整宿照顧她的事,一聲不吭就跑出去打工掙錢給我買藥。
“這事兒要是放別人身上,咬咬牙其實也能勉強兼顧,況且阿越基礎還好,她就是不去學校,單靠自己在家復習,應該也能考個好成績。”
“可她身體不好,同一個時間干不了兩樣事。”沈見清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