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向晨驚呆在那里,遲遲沒有反應。
秦越就在她瞠目結舌的表情里放下手,短暫推動了幾秒情緒。
“我4歲的時候還很小,小得,”秦越照著桌子比了一下,說,“大概只到這兒吧。我這么高的時候就見過她,是個冬天,大雪洋洋灑灑下了多少天,我就反復發燒、咳嗽了多少天。院長和老師們想盡辦法也不見好,經常愁眉不展地站在走廊里猜測我能不能活過那個冬天。”
“怎么會那么嚴重”關向晨如同五雷轟頂,腦子里“嗡”得一聲巨響,眼圈瞬間紅透。
回神看見明明年輕漂亮,還有頭腦,這會兒卻精力不濟,只能靠在椅背里支撐自己的秦越,她立刻把喉嚨里那些悲情的話咽回去,強提起嗓門說“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別提以前那些糟心事了”
秦越動作緩慢地點點頭,認真回憶,“沈老師,不對,她當時才13歲,還不是老師。”
秦越摩挲著手指,把陌生的“沈見清”三個字在唇邊抿了幾秒。
“沈見清的母親趁著周末,帶她去福利院里做義工那天,是江坪入冬以來陽光最好的一天。
“那天大雪初晴,天氣還很冷,所以老師們組織院里的小朋友去操場堆雪人、打雪仗的時候,把我排除在外了。
“我的病才剛好一點,還不能出門。
“可是一整個冬天都只能縮在院長辦公桌邊烤電暖扇的我真的也很想曬一曬太陽。
“不用和別人一樣瘋跑嬉鬧,讓老師頭疼地追著滿操場跑,只要能讓我站在太陽底下就行了。”
關向晨咽咽脹痛的喉嚨,忽然懂了,“難怪你走路慢得要死,也還是不肯在這種天氣打傘,原來是小時候欠的。”
秦越笑著重復,“嗯,欠的。”
“那誰呢你都出不了門,你們怎么遇見”關向晨把話題拉回來問。
秦越看著前方,嘴角稍微一牽,原本風平浪靜的眼睛里就充滿了亮光,“她因為追門衛大叔養的貓追到了院長辦公室窗邊,而身高還夠不到窗戶的我,剛好扒住窗沿,想試一試踮起腳是不是就可以看到外面。”
21年前的福利院條件還很差,即使院長辦公室已經算是所有辦公室里最體面的一間,還是避免不了擁擠陰暗這些通病,所以當13歲,還沒經歷什么驚悚事件的沈見清教育完貓后一抬頭,看到一雙烏溜溜的眼睛從下面看上來,緊盯著自己的時候,嚇得她失聲尖叫。
還被沈見清捏著耳朵的貓精明慣了,趁她慌神,“喵嗚”一聲就從她手中溜走了,留下驚魂未定的她和個黑漆漆的腦袋殼,以及一雙直勾勾的眼睛詭異對視。
僵持差不多半分鐘之久,沈見清才終于有了點反應,她抬起手,四指握拳,只抻著一根食指謹慎地在玻璃上點了一下。
玻璃陳舊松動,發出一連串的聲響。
4歲的秦越受到驚嚇,大張著嘴巴驚呼一聲“啊”,連忙把頭縮了回去。
窗沿上只剩兩只白白嫩嫩的小手。
已經確認它們的主人是人不是鬼的沈見清低頭看了它們一會兒,忽然轉身。
急促又隱約的腳步聲嚇得秦越腦袋直叫。
幾秒后,門口傳來“吱吱呀呀”的開門聲。
秦越小小的身子一抖,往下縮得更狠,差點沒把一雙胳膊扯斷。
于是沈見清繞過桌子找過來的時候,看見的一幕就是站起來可能還不到自己肚子的小妹妹,差點靠一雙手把自己吊空在老式的水泥窗臺邊。
沈見清有點震驚,忍了忍,嘴角開始抽動,然后捂著肚子放聲大笑。
“哈哈哈,你,哈哈,你在干嘛啊”
秦越心說
我在躲,躲什么呀
秦越面對著刷了半截綠色油漆的墻壁,小小一雙眉頭皺成“川”字。
她剛才從窗子后面把這個姐姐看得很清楚,她穿著白色的羽絨服,脖子里堆著白色圍巾,頭上還有一頂白色的帽子。
她捏著貓耳朵訓話的時候,表情一點也不嚴肅。
后來揉貓腦袋,唔
秦越抿緊嘴巴,偷偷往后看一眼,又立刻躲回來,心臟怦怦直跳。
她想起來了,那個姐姐摸貓腦袋的時候笑得特別好看,她還彎著腰,湊貓特別近,像,像每次院長摸她的頭那樣,特別慈祥。
那她應該不是壞人
不是壞人就不用躲。
秦越猶豫不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