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見清靜著。
院長越發著急,加重力道又敲了幾聲。
沈見清回神,快速收拾好情緒,熄火下車,神色如常地說“院長,這么晚了,您怎么還沒有回家”
院長觀察著沈見清的表情,確定沒事了,嘆一聲,抬頭看著星月滿天的夜空說“阿越今天走,她說天冷,不讓我去機場送,我就只能在這兒看看。這兒天高,飛機飛過去看得清楚。”
沈見清還沒完全平靜的心跳驀地沉到底,腦子里嗡然一片,她感覺自己的智商好像一瞬之間回到了咿呀學語的階段,來回把院長的話在嘴里嚼了好幾遍,還是不懂里面的意思。
“走她要去哪兒去干什么”
沈見清聽見自己不解地問。
院長說“去南方,去上學。”
“什么時候決定的”
“上學早有打算,去南方是臨時決定的。”
院長收回視線看向沈見清說“聽向晨說,阿越是在和喜歡的人分手那天決定去南方的。小沈,你知道阿越喜歡的人是誰嗎”
沈見清沒有意識,她說“不知道。”
院長心里越發難受“枉我一直覺得自己很關心阿越,到頭來既不知道她喜歡的人是誰,也不知道她一直在等的那個人長什么樣子。”
沈見清像是條件反射一樣“嗯”了聲,過一會兒開口,仍然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她在等人”
院長說“嗯,4歲就開始等了,每天趴在我辦公室的窗邊看著,一看14年,我辦公室換成大的了,她也從小朋友長成了大姑娘,漂漂亮亮的,學習又好,很多條件優渥的家庭專程過來想領養她,卻每次都被她用同樣一句話拒絕對不起,我在等一個人,不能走。”
沈見清點點頭,語速遲緩“那個人一定對她很重要。”
院長說“是啊,阿越小時候身體很差,一到冬天門都出不了,她很羨慕其他小朋友能天天在外面跑,又不敢跟我說,怕給我添麻煩,我就沒在意。”
“有一天,我忙完回到辦公室,腳都還沒邁利索,阿越就突然跑過來抱著我的腿說,院長,我摸到太陽了太陽天上那個”
院長回想起那個畫面霎時老淚縱橫“小沈啊,你沒孩子,可能想象不來一個老是趴桌上無精打采的小孩子突然笑起來是什么模樣,太讓人心疼了。”
沈見清的確想象不來,或者,更準確地說,她的思緒正被秦越在巷子里的那句“沈老師,你摸過太陽嗎”和一段早就已經遺忘,此刻卻突然萌出一點嫩芽的記憶瘋狂撕扯著,什么都聽不進去。
院長沒有發現沈見清眼底糾纏壓抑的情緒,兀自繼續往下說“我還以為阿越會從那天開始變成一個活潑明亮的孩子,誰知道后面越來越沉悶寡言,她幾乎每次主動找我說話都是同樣的一句,院長,那個姐姐為什么還不來她是不是不會再來了”
“姐姐,你還會再來這里做義工嗎”
“會啊,春天一到就來了。”
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陡然從沈見清腦子里閃過,她臉上血色盡褪,踉蹌著跌撞在車身上,把秦越的臉和一個怯生生的小孩子對到一起。
她偷偷看一眼13歲的沈見清,小心又期待地說“那我等你,在春天。”
13歲的沈見清樂不可支地把她小小的下巴從衣領里勾出來,摸著她柔軟
乖順的頭發,說“好呀,到時候姐姐帶你去曬太陽,曬哦,不止是站在窗邊摸一摸。”
她頓時喜上眉梢,很快就又克制地咬咬嘴唇,把腦袋蹭過來說“姐姐,麻煩你再揉一下我的腦袋。”
沈見清如墜冰窟,渾身發寒。
她沒能等到來年春天就被喻卉搶了日記本,生活陷入無邊黑暗,之后多年忙亂地躲藏逃避,一直到上大學,當老師,才終于得到一絲喘息機會。
可14歲之前的鮮明依然和當時的她格格不入,于是被她單方面塵封遺忘,好像從來就沒有經歷。
秦越記著。
揉腦袋、蹭衣領、摸太陽。
不聲不響地等一個人。
她什么都記著。
所以明知道那個人不會喜歡自己,還是想和她睡一輩子;
所以不需要那個人盡其所能對她好,就說這段關系值得;
所以要治愈她,要不合常理地反過來謝謝她,要她不走心的喜歡,要在對她百依百順的同時想盡辦法騙她,還要在決裂之后用貶低自己的言語開解她,用富有色彩的行動潤色她。
是這樣吧
沈見清緊捏著手,眼前的世界變成一大片空白。
“沈老師,我只是太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