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聽得到徐蘇瑜的聲音,更懂她說的那條唯一的路。她很努力地想張開口回應,喉嚨卻像是被什么扼住了,怎么都發不出聲音。
她被困在黑漆漆的世界里,周圍不見光。
身體沉重發燙,骨頭縫里都好像泛著疼。
驀地咳嗽一聲,像是扯到了神經,胸口一抽一抽,疼到她渾身發抖。
秦越無聲地呻吟著,在黑暗中用力蜷縮起身體。
黑色空氣仿佛被具象了,層層纏繞上來,又在胸腔處一點點收緊。
“姐”
一道年輕活力的女聲忽然響起。
很熟悉。
秦越睫毛微顫,眼皮艱難地動著,漫無邊際的漆黑被緩緩撕開一條縫,有光透進來。
朦朧之中,秦越看到夕陽染紅了半邊天空,13歲的沈見清穿著藍白色短袖校服,肩上背著書包,像只活潑好動的小兔子一樣,跑到一個高她半頭女生旁邊,從左到右,從右到坐,最后繞到她正對面,倒退著走路。
“沈同宜小姐,我這次月考又是第一哦,說吧,獎勵我什么”
說話的沈見清揚著下巴,變成了一只驕傲的孔雀。
她對面,沈同宜手上拿著書,走得不慌不忙“一個冰淇淋球”
沈見清氣得腮幫子鼓起“太敷衍了吧”
沈同宜輕笑一聲抬起頭,戳了戳沈見清左側的臉頰“你都齲齒了,今天不吃,以后就都沒有了,一直到你愿意拔牙。”
“不拔。”沈見清的聲音悶在嘴里,委屈巴巴的,“上次被你騙去拔右邊的,我臉腫了一周多,丑死了,這次堅決不去。”
“嗯,有志氣,”沈同宜的聲音柔軟又寵溺,“那下次再牙疼,是不是也可以不抱著姐姐的胳膊哭鼻子了”
沈見清“嘿嘿”兩聲,拉起沈同宜的手撒嬌“姐”
“在。”
“冰淇淋”
沈同宜合上書說“還是抹茶味的”
沈見清立刻舉手“再加一個核桃的”
“不可以,吃多了肚子痛。”
“最后一次了,姐,姐姐沈小姐沈同學啊”
沈見清光顧著磨沈同宜,沒留意身后的路,腳下猛地一個踉蹌,跌坐進花圃里,瞬間被五彩斑斕的百日菊包圍。
13歲的沈見清皮膚白皙,五官明媚,被這樣一種艷麗的花簇擁,也絲毫沒有落到下風。
沈同宜臉上的擔心退下去,笑著拿掉沾在沈見清頭發上的一片枯葉,說“清兒,你長得這么好看,以后要是什么樣的男孩子才能配得上你”
沈見清正煩著,聞言一愣,少女特有的矜持和羞澀悄悄爬上耳背。她不露聲色地避開沈同宜的視線,扒了扒頭發,很不善良地折下一朵花,說“姐,我好像喜歡女孩兒。”
話落,寧靜的傍晚驟然沉入黑夜。
沈見清藏滿愛意的日記被
人搶奪,被人嘲笑,網上,沈同宜的黃圖鋪天蓋地。
她們站在人間,卻被長著人面的鬼怪緊緊包圍。
沈同宜背后那片狹窄的空間是沈見清唯一的避風港,她奮力地想要伸手抓住,最后只抓到緩緩倒下來的沈同宜,抓了滿手鮮血。
然后外面的聲音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離沈見清最近的父母。
“你姐死了,你現在滿意了”
”
沈見清一動不動地縮在墻角,房間里窗簾緊閉,充斥著煙酒刺鼻的味道。
“你給我滾”
“我再也不想看你”
沈見清搖晃著站起來,往沒有路的窗邊走。她赤腳站在冰冷的窗臺上,凜冽寒風鼓起她的衣服,她靜靜地站著,向寒風張開手臂,任由單薄的身體往下墜。
墜入了鋪滿陽光的春天。
“喂,你還記不記得我”沈見清彎腰在已經六歲的秦越面前,笑容燦爛地說“我叫沈見清,說好等春天到了,帶你去曬太陽。”
秦越仰起頭,問她“為什么去年春天你沒有來”
沈見清說“去年啊,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忘了醒。”
“現在醒了嗎”
“醒了。”
秦越小小的步子往前邁了一步,握住沈見清冷冰冰的手,看著她沒有一點血色的臉說“那我們去曬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