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骨節分明的手指輕點,方才出言嘲諷的銀發獸人又開口說了幾句話,語氣和斷句與真實的澤爾修斯越來越相似。
蘇落落怔了怔,這才明白自己剛剛弄錯了,穿著一身冕服的銀發獸人才是本體。
他調試作品一樣調試著化身,最終還是不滿意,打散了化身,薄唇緊抿,眼尾殷紅,低喃著,“落、我該、怎么辦”
蘇落落沒能明白他的意思,一個恍神的功夫,看見澤爾修斯掌心多出了一把鋒利的烈焰刀。
他結實的手臂上獸紋浮現,試圖將一縷熟悉的銀色冷紋剜下來。
血液從他掌心滑落,蘇落落看見于鱗一臉驚恐地從不遠處跑過來,“大人,您在干什么”
他說著,轉頭對孟辰喊道,“快,你快去找夫人。”
而不管于鱗喊得多大聲,澤爾修斯都仿若充耳不聞,當他剜臂剔除那道銀色冷紋無果后,他開始用烈陽刃磨骨。
一下一下,毫不猶豫。
臉頰瞬間蒼白,蘇落落睜大了眼睛,一瞬間想到了很多。
在離開中心集鎮之前,她意外發現了斷情絕愛斬獸果的事,在那個大雨傾盆的夜晚,她除了愧疚、愛意和疼惜外,還從澤爾修斯那兒感知到了一片近乎虛無的黑暗。
當時她不懂他為何這般絕望,可經歷了小奶啾的世界,得知了那些銀色冷紋的來歷和用途,蘇落落的心口泛起了一陣陣難以言喻的揪疼
銀色冷紋是詛咒。
是讓澤爾修斯重復輪回的詛咒。
純白之神既然想的出讓澤爾修斯承擔無數污染的主意,就會盡可能延長這個工具的使用時間。
蘇落落呼吸變得急促,她眼圈泛紅,只覺得以前很多想不通的事全都變得越來越清晰。
她才剛剛同小奶啾分離,很清晰的記得他有一面父神賜下的鏡子。
那是輪回鏡,是可以看見未來的神器。
可澤爾修斯在那面鏡子里看見了什么呢,每一天,看見的都是同樣的景象,黑漆漆的神殿,荒蕪的海島,不好吃的尖牙獸。
沒有新生,沒有死亡,沒有未來,只有重復的傷痛。
她離開之前,小奶啾身上的污染雖然嚴重,卻遠遠沒到她同澤爾修斯初遇時慘重的模樣,周身的烈焰也沒有形成規模,還很弱小。
可若是遭受了詛咒,一次又一次地輪回,疊加污染,就算澤爾修斯再強大,也總有獸紋損毀的那一天。
蘇落落不知道澤爾修斯輪回了多少次,更不知道他是在第幾次輪回才遇到她的,但她想到前些日子澤爾修斯陡然蒼白的面容,結合他現在剜骨的行為,不難猜到他是在為了擺脫這個詛咒而努力。
怪不得他俊美冷峻的面容下總是藏著這樣深刻的絕望。
如果她無法確定下一個輪回會遇見他,是不是也會和他一樣,深陷難以掙脫的痛苦
眼前視線再次變換,河岸邊的銀發獸人身影模糊,烏云散開,金燦燦的陽光灑下。
蘇落落看見了死亡之森里的原始木,一顆高聳的巨木頂端,修建著一座和海島上幾乎完全一樣的秘密巢穴。
她坐在柔軟的羽絨床上,看見澤爾修斯一身黑色長袍,掌心攥著兩柄烈陽刀。
他照例分出了一個化身,調試著他的言語,接著凝視著獸紋中那些游蕩的銀色冷紋,開始剜骨。
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他連同靈魂一起剜下,攪碎了那些完整的銀紋。
澤爾修斯似乎感覺不到疼痛,他雙眸依舊淡漠,只是一張俊美的面龐變得越來越蒼白,殷紅的薄唇一點點褪去了血色。
攥緊了手,蘇落落只覺得掌心那枚淺藍色的碎片燙到驚人。
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她那天下午用精神力觸碰銀色冷紋的時候,會出現一個小小的澤爾修斯,也明白為什么那些幻影會說愛她,希望她陪陪他們了。
原來,那些全都是澤爾修斯的一縷縷靈魂。
他怎么那么傻,為什么不和她說,如果她沒有誤打誤撞地將那些銀色冷紋當成污染吸收,澤爾修斯是不是就準備這樣一次次剜骨剔魂,撐到再也撐不下去的那一天。